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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绝但为君 88 有情难能长相守

    铁蹄踩过一片泥泞,在混合了雪与血水的沙土中,聿璋终于瞧见了大理城墙上,高高立起了「聂」家的军旗,大煌将士一时高声欢呼,紧握在手的吴鉤,因此刻心情放松而稍显松懈。

    一队营伍迎面而来,在瞧清为首的将领手持铁戟,一身白衣时,他毫不考虑地把手交给她;她一把将他提至马背,两人共乘一骑的亲暱举止,在同袍面前已是不甚避讳。

    白丽与他领着麾下将士入城,在大将军聂琰明令之下,他们只管陆续扫荡仍顽强抵抗的西南士卒,对于都城内外百姓得须秋毫无犯,违令者,必受军法严惩。但西南王早已下令倾举国之力顽抗,大煌军对于都城内外驻扎,不时受到零星抵抗,亦有死伤。

    而打从率军进宫扫荡的这段过程,聿璋对白丽言听计从,甚至是唯唯诺诺的模样,无一不入了公孙騫的眼。

    他不由想起了日前他们即将来攻腾衝,聂琰特意差他密谈一事;在他道出聿璋与白丽之间交情匪浅时,聂琰神情凝重,只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一句——『那女人,留不得!』

    自那刻起,公孙騫就知道他应该怎么做了。

    入了西南皇宫,聿璋与白丽形影不离,直到聂琰来遣聿璋收缴财物,才堂而皇之的将二人支开。

    他明白,这便是聂琰下的暗号。

    「公孙将军,白丽就暂且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

    「放心吧!咱们有她这地头蛇,再行扫荡一番,确定无敌军躲藏,便立刻就地扎营。」

    离去之前,聿璋还深深的望了白丽一眼;这样的眉目传情,公孙騫想当作没看见都难。

    白丽与公孙騫沿途派遣士卒驻守,一路自皇宫东半侧扫荡,偶遇宫人持利刃顽抗,不过大多都是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讨饶,过程堪称顺风顺水。

    终于行至一处偏僻院落,手持长戟的白丽忽地停下脚步,公孙騫脸色凝重地盯着她,示意身后跟随的数名士卒止步。

    眼角馀光瞄到公孙騫的异常举动,白丽轻叹一声,清冷的眼色平静无波。「公孙将军想对白丽下手?」

    「你知道?」

    她讥誚一笑,「我早有心理准备……攻克大理之时,亦是咱们反目之时;是聂琰的主意?」

    「谁的主意并不重要,光是你西南王室的身分,便注定你无法活过今日!」公孙騫下巴一扬,「上!」

    原来如此!聂琰才来支开聿璋,他便立刻覷得机会下手,此时又是战事方歇,就算死了一两个将领,都能把过错赖给西南军民。

    该来的,躲不了!

    布巾掩去那抹绝美而凄楚的笑,白丽虽有心理准备,却丝毫不打算轻易交出项上人头!铁戟在手的她耍动起来虎虎生风,单凭几名士卒便想取胜,恐怕尚称不足!

    格开迎面而来的枪刃,铁戟上的弯月牙立马勾脱了士卒手上的兵器,枪缨闪动,一刺封喉;左手拔出随身佩带的刀刃,一把戳穿了欲从后偷袭的兵卒肚腹。白丽步伐灵动,长戟短刀,一攻一守,偏僻的院落间登时溅洒了一地血花,连带将她的雪白兵甲也染得鲜红!

    转眼间,公孙騫所带的人马只馀两三人,其中一名士卒甚至失去理智般的掷出弯刀,却给早有提防的白丽借力使力,铁戟一勾,如箭一般的射回该名士卒颈间,当场一命呜呼!

    公孙騫心头一横,抄出弓弩,对准白丽射出箭矢。

    又斩杀一人的白丽尚不及反应,忽地胸口一紧,随着听见兵甲破裂声响,撕心裂肺的痛楚亦随即迸射开来!

    血跡斑斑的兵甲涌出一道妖艳血泉,只不过先前染上的都是别人的血,这次,换成了她。

    她向后仰倒在地,触目所及,尽是一片灰濛天色;能够死在这心心念念的大理都城,她……死而无憾。

    「白丽!」

    分不清究竟是谁在喊她;重重倒下的同时,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

    大明宫内,新生儿的哭闹声,伴随着来伺候的宫人、禁军女兵等恭贺声交织在一块儿,尽是一片和谐喜乐。

    果然就如聿珏所言,呱呱坠地的五皇子聿玹,当真是一名男儿;数年未闻喜讯的帝王家,终于因德贵妃一举得子而再次热闹起来。

    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顺利產下婴孩的德贵妃,在瞧见皇帝抱着婴孩,一脸满足又心疼的表情时,终是流下了感动欣喜的泪。「陛下!陛下……」

    「玹儿在哭,你有没有看到?」皇帝把孩子抱到床畔,好让德贵妃能摸摸他。

    此回產下聿玹的时日虽较估算的要早些,但见娃儿身强体壮、哭声又响,皇帝只道是孩儿迫不及待的要来出世,「你辛苦了,德妃……能看到你们母子皆安,朕就放心了。」

    「陛下……」她接过婴儿,皇帝宝爱地将爱妃与儿子给抱在怀里。「玹儿哭得可真响!」

    「可不是嘛!比起他姊姊可是胜过一截!」皇帝打趣地瞄了聿珶一眼。「你就在这儿安心地把身子给养妥了再回宫,需要什么儘管开口,知道么?」

    「臣妾知道,多谢陛下关爱……」德贵妃依依不捨地将儿子交给早在一旁待命的奶娘,在皇帝搀扶之下躺回榻上。「陛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将聿玹出世的消息昭告天下?」

    「朕也还在想这件事儿……」皇帝头疼的捏着眉宇,「不过好消息是,近日来宫里不缺喜事,聿珏、聿琤都要出嫁,又是大过年的,朕目前打算把消息安插在她们姊妹出嫁之间,总而言之,一定会想办法好好保全你们母子俩。」

    说到底还是得等!德贵妃即便脾性再好,也不禁感到有些怨懟。「不是臣妾喜爱计较……臣妾怀的明明就是您的孩子,却要这般掩藏,活像见不得光似的……」

    「朕知道你委屈。」他怜爱的握了握她。

    「陛下难道不愿替臣妾想想法子?就这么任由有心之人对咱们母子下黑手?」那「有心之人」,德贵妃终究是轻轻带过,但皇帝与她,乃至于聿珶,心里都有答案。

    「朕若不替你们着想,又何须让你假藉身子微恙来此静养?」皇帝面露不快。

    深知他脾性的德贵妃只得闭口不语,皇帝又温声宽慰了几句,才让德贵妃安心歇息。

    聿珶随着皇帝一道离开厢房,才一出了门就听见他说:「聿珶啊。」

    「儿臣在。」

    他慈爱的望着小女儿,「你二姊再没几日就要出嫁了!你要不随朕回宫,一齐给她祝贺去,顺道沾沾喜气?」

    她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显得有些复杂。「多谢父皇美意……儿臣、儿臣问问娘亲的意思……」

    「聿珏一向与你们交好,不用特地报备,爱妃会同意的。」

    不,说要问德贵妃只是个藉口;她真正思量的,是顾及聿珏与湘君二人,这桩婚事左看右看,充其量不过就是皇后用来让聿珏远离宫闈相斗的法子。聿珏是安全了,可却也无情的拆散了一对佳偶……

    「方纔碍于你娘的脸面,朕便没给她说另外一个好消息!」

    「是太子殿下的……」

    不料皇帝摇了摇头,「聿璋此番随聂琰攻西南,捷报已经传回京城!韵妃与德妃虽然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你与聿璋到底是兄妹,你一定也担心着他,对不?」

    聿珶转而笑开,「原来是这件事儿……当真是好消息!三皇兄果然能干,也恭喜父皇了却了一桩心事!」

    父女俩一同站在外头赏雪,大多是问着她待在此处的生活起居;末了,话锋却是一转,「对了,你说你与聿珏相熟,那……你对她身边那藺湘君,印象又是如何?」

    「藺姊……藺内官她武艺高强、忠肝义胆,行事果断明快,待人心细体贴。当初娘亲过来离宫一路上,儿臣还特意借调了她过来护送咱们。」聿珶直觉答来,「父皇怎地突然问起她来了?」

    「难得听见你这样称讚一个人!先前西荻王刘昊来访,藺湘君在眾臣面前露了一手,打败了连杨悔都没能得胜的西荻勇士!」皇帝不免抬高了声调,他得意的轻抚短鬚。「是么?聿琤也与你所见略同……」

    聿珶不禁心跳加快了,照理言,湘君既然是跟着聿珏的,聿珏出嫁,湘君理所当然便是陪嫁来着,可瞧皇帝这神情,莫不是对她另有想法?

    「儿臣以为!」她情不自禁地提高语调。皇帝于是瞧着她,一脸等待后话的样子,「以为……藺内官与二姊感情深厚,又是母、母后特意安插在二姊身边的护卫,还是让她随二姊出嫁才好……」

    「聿珶说什么哪?」皇帝微微弯下腰,「你刚刚声量太小了,朕没听见。」

    聿珶脸色不由惨白几分,缩了缩颈子,「儿、儿臣什么也没说……既琳在煎药,儿臣去探探,天冷,父皇何不入内安歇?」

    「也好!待会儿确定德妃歇息了,你便随朕回宫去给聿珏道贺,她见了你,肯定很欢喜!」

    就是这般一厢情愿,才让聿珏与湘君二人痛不欲生。聿珶庄重的行了个礼,嘴角僵着,快步踱至袁既琳的厢房。

    袁既琳的厢房便是从药库改建而成,这些日子以来,不论什么时候,只消走近都能闻到药材香气。

    「不知道父皇究竟打算拿藺姊姊怎么办……既琳,给娘亲的药好了没有……」

    煎药的药锅兀自喷着白烟,而袁既琳却是待在药钵前,听见聿珶的声音后惊慌的回过头;此番大动作是也吓着了聿珶。「殿、殿下?」

    「既琳,药……你在做什么?」聿珶狐疑的瞄向袁既琳身后,「藏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