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3 Illusion
海面上的风雨停止了。 原本的天色露出来,现在是傍晚。船员们重新将帆升起来,夕阳沉落到海底前,聆梦起身往甲板上去,他看到他的船长正在那里。 “这场雨竟只下了不到半个时辰。”聆梦将手扶在栏杆上。那上面冰凉、湿冷,还挂着水珠。 于是雾海用自己的手去拢他的。温热的手掌覆在另一双手上,传递一些心照不宣的温度。“海上的小雨总是这样。” 斜阳在水面落下一道迤逦炫光,刺得人眼睛疼。“我们何时能靠岸?”聆梦用手去挡刺眼的光。“我想见你。” “我们现在就在见面。” 这是一场属于两个人的幻梦。雾海见聆梦没接这话,往远处的海平线看,又开口道:“你可知晓这片海的传说?” “愿闻其详。” “有月无星的夜里,船到海中,迷雾遮住月亮,会刮起巨大的暴风雨。”他缓缓地说。“暴风的中央传来美妙的歌声,人鱼引诱船只步步深入,而后令他们葬身海底。” 小公子睁大碧色的眼睛。“实在是可怕的传说。” “不。”海盗又去看身边人的眼睛。“我一生中只遇见过一次这样大的暴风雨,但它没有为我带来毁灭与死亡。” “那么它带来了什么?” 他向前一步拢住栏杆,把人圈在怀中,低头去吻。 “带来了你。” …… 凌晨两点半。 天魔读完帝释天的最后一本书,将它阖上放到桌上。封面印着两处截然不同的景色,暴风骤雨海上的幽灵船,与古朴典雅的亭台楼阁,交界处上书一行字:入我梦中来。 他按灭了灯躺下。虽然听起来极怪异,但他确确实实被一个人的文字迷住了。他买了帝释天所有的出版书籍,长篇,短篇,作家笔下构筑了无数个美妙瑰丽的世界,用浪漫的文字和故事将其妆点得迷人无比。闭上眼时,他想起咖啡厅里,键盘上跃动的指尖,落在青石板上的雨,呼啸山庄,诗与它的韵脚。《往世书》《我心之人》与《入我梦中来》,Alpha沉沉入睡,同那故事中的海盗与小公子梦中相会一样,今夜,创造了那些动人故事的、甜美的Omega,也会入他梦中。 天魔感到自己在黑暗中不断下沉坠落,但他并不感到惧怕,他就是黑暗本身。他落在虚无混沌中,他的吐息化为砂土与浓雾。龙于沉寂中睁开双眼,“弗栗多。”有人唤他。忉利天神落在他的跟前,神明眼中极淡漠又极慈悲。他靠在他巨大的龙翼下,温柔地亲吻他坚硬的鳞。混沌中神明的面容逐渐清晰,“忉利天神”不再说话,绿色的眼睛同宝石般荧荧亮亮,那分明是帝释天的面容。金发的神明在他面前跪坐下来,俯身伏在他身上闭上眼睛沉睡。于是他用龙尾将他圈起,像他圈起无数的宝物。他掀起帝释天身上浅薄的纱衣,他注视他纯洁无瑕的胴体,他用炽热的龙息将他包裹。他自私地进入他,亵渎他,占有他,他看神明坠入自己的牢笼,无悲无喜的纯白被染上他的颜色、被打上他的烙印,被他在身体的每一处留下情与欲的痕迹。他囚禁神明,又或者神明将他囚禁,世间万物是你的造物,而这份欲望是你与我的造物——你予他们恩赐,但你是独属我一人的神明。 混沌无明中逐渐有了颜色。白塔高耸入云,善见城的王殿空无一人,天魔从鬼族、天人士兵的尸山血海中一步步走上塔顶。王殿长廊的尽头,孤独的圣帝倚靠在王座上注视他,他似乎已经在此等候他太久。天魔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那并不是圣帝,而是帝释天。他站起身来微笑朝他伸出手,邀请他一同去往天人一族的故土。天魔握住那双手,幻境张开,他们在星海中泛起一叶舟。他仰卧在那小舟上,帝释天伏上来。天魔伸手去轻抚他的面颊,而他引着他的手,抚过自己纤长的脖颈,肩膀,锁骨,最后拂落天人之王繁复的衣装。天魔支起身来亲吻他的胸口,用手掌着他的腰侧将自己缓缓按进他的身体,帝释天的喘息打在他颈侧,群星在他身后诞生又湮灭。两颗心魂跳动着逐渐趋于同一个频率,他听到帝释天在轻声哭泣,“留下来吧,我们永远在这里。”帝释天说。“向前走吧,不要再回头看我。”帝释天又说。小舟摇摇晃晃荡开一片涟漪,夜空在船底,而水流在天穹,天魔轻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水。他看到星空的缺口与水面的裂痕,他沉默地拥紧怀中人,世界或许即将崩塌,但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 天地倒转,日月倾覆,船底的星河回到天穹,而空中的深海沉于地底。他站在湿漉漉的甲板上用手指向渺远的夜空,“那是启明之星。”身旁的人儿随着他的指向也朝天空望。“它能指引你来到我身边吗?”此刻的聆梦果然有着帝释天的面容,他将手扶在栏杆上,轻声细语地问。天魔将他圈禁在自己与船舷之间,“我一直在你身边。”可是帝释天踮起脚尖吻他:“不够……我不要只与你在梦中相见。”他看到帝释天光裸的肌肤被月色镀上一层清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啃吻他的脖颈,帝释天的手指嵌入他胸前的肌rou,倚靠着船舷仰起漂亮的天鹅颈。“我不仅贪恋你的夜……我还想要……你的朝与夕……”帝释天一边说着,一边被吻得意乱情迷。天魔的左手扣着他的,按在栏杆上十指紧扣,右手则抬起他的一条腿夹在自己腰侧,他去回吻他,将自己嵌入他的体内。海风将帝释天灰金色的发丝扑到他面上,随着他的律动也轻轻缓缓地摇曳。喘息碎作万千星子散入风中、落入海里,天魔睁开眼去看眼前人因欲望而失神的眼睛,它含着海上刚散去的薄雾与夜里星子照耀下的粼粼水光。那不是南安城中富商的小公子。他想。飞蛾投火,粉骨碎身,他愿意为这样一双眼献出自己的一切——那是暴风雨里令他心甘情愿走入迷障的塞壬。 醒来时是清晨。天魔揉着额角坐起身来,身下一片冰凉黏湿。属于黑夜的妖精偷偷来过,聆他呓语,入他梦来。外面的天还未完全亮起来,借着那一点点晦暗不明的天光他看到床头叠放的三本书。 他想,他应该去一趟“Lush”。 …… 帝释天仍然在那里,而天魔仍然选择了坐在那个书架的另一侧。毗琉璃今天不在,是她jiejie苏摩在柜台前值班。咖啡厅里依旧人烟稀少,Alpha抿了一口刚端上来的咖啡,一如既往甜腻到过分,但他并不在意。 两个人中间的书架格中,今天没有勃朗特姐妹,也没有战争与和平。水晶花瓶中插着一支开得正盛的百合,在咖啡厅弥漫的微苦气息中,百合花的香味显得格外张扬又甜美,但Alpha仍然能捕捉到那一丝若隐若现的莲香。 帝释天今天看起来灵感不错。修长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有青石板的小巷又下起雨来。那是一双极漂亮的手,白皙,五指修长,肌肤光洁,露出一截皓腕。Alpha凝视着它,他想到那双手紧紧攥住床单,又脱力松开的样子。白床单被攥成一朵繁复的蔷薇,他指尖的蔻丹像点在花瓣上的金色雨滴。我应该扣住那双手……我要扣住那双手。我要用我的掌盖住你的,我们十指交错,如同编织一个彼此的牢笼。我应该捏紧那双伶仃手腕,将它们高举过你的头顶牢牢禁锢,它们太细了,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掌握。我要找到一双镣铐锁住它,从此以后,从今往后,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将牵连起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我要让那场雨失去自由。你要挣扎吗?你会挣扎,你可以挣扎……但你不能拒绝我,帝释天。 书架的格子像一扇甜蜜的窗户,帝释天偶尔会循着他的视线回望——人被热烈的目光注视时,总会有所察觉。对此他并不厌烦恐惧,他同样对对面陌生的帅气Alpha感兴趣,男人神秘又礼貌,不越雷池一步,不让他感到压迫,他行踪不定,身份不明,来去都像善见城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雨。 天魔去“Lush”的次数越来越多。 莲花的香气洇湿他干燥的心思。有时是欲望,有时是爱情,他分不清楚是什么将自己网罗。帝释天并不每天都在写作,他也时常阅读。他捧一本极厚的书缓慢地阅读,那时他会摘下他的眼镜,困了的时候就用手撑着额角浅眠。冬天的午后。天魔想。你坐在阳台的躺椅,将那本书扣在身上小憩。我亲吻你的额头,尝到阳光的甜味,你不要偷偷醒来,而我也不会过问你的梦境。 夜幕降临时,他又一次入他梦来。帝释天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我听见它在说爱我。”金发的Omega如蛊似惑。他又将指尖轻按在他的唇上。“它也这样说。”帝释天又说。一阵风刮来,天魔听见书页被吹而翻动的声响,他去找寻那些声音,最后发现它们来自帝释天的身体。帝释天躺进他的怀中,用碧色的眼眸将他淹没。“请阅读我。”于是他俯身亲吻他,打开他的身体,爱与欲望使得彼此疯狂。我会成为你唯一的读者。天魔想。我要将你藏匿,你的身体,你的文字,你的眼睛,你的爱与欲。 …… 迦楼罗打来电话的时候,Alpha正读完《玫瑰之约》的最后一页。 “老大。”忠诚的下属在电话的另一边。“您吩咐的……有关那一位的调查已经全部完成了。” “或许您与阿修罗都应该去一趟基因管理局。” “哦?”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帝释天。“是多少?” “……”迦楼罗沉默不语。 “多少。”他稍微加重了些语气。 “80%,和……99%。您……要去一趟吗?”迦楼罗试探着问。 “去。” “那我去叫一下小少爷?” 天魔沉默了半晌,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一声。 “他近日忙得很,不必打扰他了。” …… 帝释天再抬起头来时,那位神秘的Alpha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作家伸了个懒腰,却见毗琉璃端着一盘点心走过来。 “您的荔枝玫瑰千层!” “诶?我没有点这个呀。” “是一位先生送给您的。” 帝释天眨一眨眼。他确实最喜欢吃这家店的荔枝玫瑰千层。 毗琉璃放下蛋糕回柜台去了。帝释天仔细端详着那份甜品,今日的荔枝玫瑰千层上没有洒上花瓣,却在碟子的一侧摆着一朵完整的玫瑰花。 花瓣微卷,还带着水露,而花的中心安安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