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震撼警视厅 二十一点的烟花（中）

    说心里不怕是不可能的。

    在看清你的脸之后，松田阵平无视身边警部的威压叫嚷，一边组织人手以你为织女星坐标所在点展开相邻地点的排查，一边把萩原研二的手机、跟他一队所有人的手机全打了一遍。

    晚上二十一点之前，他们还有时间！

    全东京除你之外还有二十处炸弹安置点，他作为一名警察，明知道现在守在你身边没有用，就更要去守护全东京的其他1200万市民。

    整个城市的交通陷入全面管制状态，所有能上一线的拆弹手集体出动，能最快时间从相邻市调派来的警察也在来的路上。

    耗费时间的不仅是拆弹工作，还有排查阶段的人员疏散工作。空旷的地方还好说，人员密集处如学校、商场和游乐园，引导工作到位，疏散起来也没有那么难。但疑似为炸弹藏匿地的二十处地点中有三座医院，住院部和手术室里的病人并不能在短短时间内全部撤离，更何况有些手术一旦开始中途暂停，对手术台上的病人来说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

    松田阵平只能组织这些地点的拆弹工作尽量往后延，倒计时所剩无几的他亲自去，人手不够的时候他还要在电话里指导拆弹。

    冷静点，松田阵平，再冷静一点，心浮气躁乃大忌。

    ……

    萩原研二没想过有一天把亲手改装过的马自达R－7油门踩到底的情况下还会嫌这辆车实在太慢。

    那边的任务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他的离开不会产生大的偏差。

    对他们这一行来说，命悬一线的情况并不陌生才对，对他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来说就更是了，他萩原研二甚至能在炸弹旁边抽烟、和发小打电话，明明在加入爆炸物处理班之前也是有过担忧的，但他这样的人不会让恐惧这样的情绪左右自己太久，直到今天。

    久违的、堪称得上是惊恐的情绪炸得他脑袋开花。

    手上已然控制不住力度，要不是最后的理智残留，车档都差点掰断。黑紫色的车身只剩一道残影，四个多小时的路程被压缩再压缩。

    冷静点，萩原研二，再冷静点，你这样怎么去她身边拆弹。

    ……

    要不是他的发丝还在滴汗，握住矿泉水瓶给你喂水的手心全是指甲印，你不会知道面前一派轻松的萩原研二心里有多狼狈。

    从你被吊在这里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太阳高升晒得你脸色发白，唇边没有一丝血色。突然听见头顶上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人扣上了保护绳索。

    你抬头就见萩原研二半跪在你头顶上方。

    午日的阳光格外灼目，你只看得见他半长的黑发随风飘扬，明亮的紫眸里是胜算在握的笃定。一如你与他初次重逢的时候，意气风发，像夏风一般包裹着无尽的热情。

    “小未来，哥哥来了。”

    潇洒的嗓音，独有的称谓，让人安心的话语。

    你与他相似的狗狗眼里从方才的波澜不惊一下变得水汪汪，泪腺发酸，又不想在这种时候哭出来，只能哑着嗓子答他一声“嗯。”

    有警察同僚在楼顶为萩原研二cao作保险措施，没时间在高空作业的时候穿40kg的防护服了，他脱下西装外套，穿戴好保险绳，斜跨着拆弹装备，还揣了一些他托同事帮忙准备的巧克力和矿泉水，把西装外套攥在手里，轻盈地滑落到你身边。

    长腿一伸抵住玻璃外墙，轻轻拨动你，让你能背靠他坐在他的腿上，缓解你方才只有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吊起的疼痛，西装外套罩在你的头顶，你能在他的气息里逃避阳光直晒喘一口气。

    “两个小时了！小未来很坚强噢～都没有喊痛～”萩原研二贴在你背后打量你渗出血丝的手臂和发青的手腕，双眼里血丝渐显，话音里却还是一贯的轻扬，他拧开矿泉水递到你唇边，“我们还有时间，靠着哥哥喝点水～”

    你乖乖地就这他的手喝水，又被他塞了几块巧克力，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还硬梗着安慰他：“我不痛，哥哥，你别紧张，我不害怕。”

    萩原研二轻笑一声，托起你手腕上的炸弹装置检查，“好，哥哥不紧张～哥哥来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很奇怪，他来到你身边之后，你的心境大不一样，你都要记不得自己刚刚说过“死没什么好怕的”这样的话了，你不想死，你怎么舍得死。你打心眼里信任他，就像信任你的造物主。

    萩原研二把拆弹工具叼在嘴里，手上稳稳地卸开炸弹的金属外壳，卡在金属壳边缘的位置有一枚纽扣窃听器，以防万一，他没有动它。

    有惯用的水银装置，这意味他不能带你回到楼顶在脚踩实地的情况下处理这枚炸弹。仔细观察发现机关和两年前的极为相似，手法精进了不少，但也不是十分困难，起码是能拆的机械炸弹，不是什么生物炸弹。

    萩原研二这才有余力拿好必要的工具握在手里，轻笑着安慰你，“嗯～很简单的装置噢～如果是小阵平在这里的话，大概会说，这种家伙只需要三分钟就够了，这样的话～”

    你被他模仿松田阵平说话的语调逗得笑起来，心里一边想着等你下去找到那个犯人肯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一边又抑制不住地不安，会这么容易吗，就这样被解救了吗？

    事情一帆风顺的时候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坎坷。

    在萩原研二拆得只剩最后一根线的时候，装置内部的液晶屏突然开始滚动一行红字：

    【这位警官，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美丽的织女星在今天必须表演至所有星辰落幕，压轴表演是我对您最大的敬意，否则所有星辰将共同退场。】

    阳光过于刺眼，萩原研二不得不凑近你的手腕，靠近这块反光的液晶屏，一字一句地读出来这段话。

    “共同退场......”

    也就是说如果你这里的炸弹拆了，其他的二十处炸弹将同时爆炸。好像噩梦被捶死的落地感，你心里竟然没有太大的波澜。

    “等我一下，小未来。”萩原研二没有等你说完，手指扶在耳麦边拨通了松田阵平的频道。

    “小阵平，你那边还剩几处？”

    “16处。”松田阵平抹了一把眼前从卷发刘海上滴下来的汗，马不停蹄地跟着队伍赶往下一个地点，“刚开始排查和疏散工作太慢了，接下来拆除工作会快一点。你那边怎么样？”

    “不太妙。”萩原研二简单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同时在心里算数，还剩9个小时，以小阵平一个人的速度不停辗转各地，哪怕有别的拆弹手帮忙......

    他和小阵平两个人在两年前刚刚毕业就能担当队长的原因就是东京的拆弹手能力实在有限，不得不让新人挑大梁，在这种情况下去拆16处炸弹，挑战太大了。

    你背对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从短暂的沉默中明白事态的紧急，伸出手指挑了一下萩原研二的手腕，“哥哥，你去帮阵哥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萩原研二喉咙发酸，你才刚刚成年，甚至没有看过这个世界更多的美好，瘦小的女孩一个人在远离地面几百余米的地方独自面对骇人的危险。如果有别的办法他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是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去，也为了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带你离开这里，他不得不离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摘下自己的耳麦别在你的耳朵上，“哥哥会和你保持联络的，小未来，你不是一个人～”

    他不敢再开口说下去，怕声音抖得吓到你，你现在需要的是他带给你绝对的信心，他解开身上部分的保险，连在你的胯下绑在束缚住你的绳索上，让你不至于只用手臂支撑体重，再次喂你喝了水吃了东西，干涩发裂的唇轻轻吻在你的眉心，这才开口道，“相信我，别害怕，无聊你就唱唱歌～哥哥马上就回来～”

    一个人被困在高塔的小孩没有偷偷哭泣，她藏在骑士的西装外套下轻轻哼歌，无惧黑夜的降临。

    ……

    萩原研二取了备用耳麦带上，你能听得见各个队伍之间往来的声音，世界里终于不只是烦人的风声，从他们的交流中你能清晰地知道全东京有多少人在为这场灾难奔波。

    萩原研二很快接洽上东京爆处班的工作，凭他的车技和速度能够优先从外围突破，这次是真的没有余力去考虑穿不穿防爆服的问题了，希望之后写报告的时候不要让他检讨太久。

    “上野公园已排查完毕，正在执行拆除工作。”

    “了解，米花商场正在收队赶往下一地点。”

    纵使他们的进度再快，等到太阳西落的时候，萩原研二也只是刚刚排除掉郊县的所有危险，一口气不停歇地往中心地区赶。

    整整二十处爆炸点，一处因时间来不及燃炸了，还好疏散工作已经完成，排爆人员数名轻伤；另一处因拆除失误燃炸，幸而防护措施到位，火药当量不大，拆弹手已送往抢救途中。

    饭不吃水不喝，争分夺秒，排除掉倒数第三处炸弹之后，萩原研二来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飞也似的驾车重新回到星辰塔，耳麦里只留下一句“小阵平，交给你了。”

    最后唯二的两处爆炸点，即米花中心医院和星辰塔，有松田阵平在，米花中心医院万无一失。

    因为爆炸事故，星辰塔的电梯全面停运，本来就刚刚从隔壁市的高强度工作中一路风驰电掣飙车回来，又经过一天的东奔西走，攀爬完上百层楼梯后站在顶楼的萩原研二也有些力竭了。

    在楼顶等着他的是伊达航。

    在此之前，你已经和伊达警官玩抛接巧克力豆的游戏有一会儿了，反正多亏他，尽管作为人质被吊在百米高空，你也没完全饿着。

    萩原研二看得好笑，走过来捶了一下伊达航的肩膀，“多谢了班长，还好有你在。”

    “萩原你说的是什么话？”伊达航回了他一拳，“犯人已经在追捕了，但我想，我在这里更能帮上你的忙。”

    不远处的新闻直播直升机已经换班了一架，夜风吹得人衣衫乱飞，头脑也格外清醒。

    “小未来身上的炸弹里有窃听装置，既然他的目的是向我这个两年前该死却没死的人复仇，我想可能不仅仅是必须最后一个拆除这个炸弹这么简单。”萩原研二一边穿戴保险措施，一边跟伊达航分析现状。

    “你怀疑犯人还有后手？”伊达航问道。

    “没错。”萩原研二装配好拆弹工具，“到现在为止，他搞出这么大的动作，除了造成一些警卫人员受伤、社会动荡之外，还有什么是符合他的利益的吗？”

    “让你和未来小姐同归于尽？会不会未来小姐身上这枚炸弹无论如何都会炸？也许是在松田解决倒数第二枚炸弹的时候？”伊达航面容严肃。

    “确实有这种可能。”萩原研二点头，踏出楼顶侧身蹬在墙面上，“不管怎么样，这里都太危险了，班长你也尽快撤离吧。”

    “这就不用你cao心了萩原。”伊达航站着没动，“以我们的默契，随机应变！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凯旋的！”

    “多谢你了班长，真是靠谱啊。”萩原研二笑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你，又看了看远处的直升机，“除了窃听以外，犯人恐怕还依靠这场直播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所以，必要的时候……”

    “我明白了。”伊达航点头，目送萩原研二下降到你身边，抬手看了一眼表，时间已经快到二十点三十分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