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4）

    「你在这里很久了吗？还是你才刚来这里？」还没等他回覆，我继续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好无聊喔！」

    「我其实在这里待很久了，这里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没有，但也很安静，不会被打扰。」邵枫说。

    「你在这里待很久……意思是，这里是天堂吗？」我惊讶地看着他。

    「也称不上是天堂吧。」邵枫敛下眼，「毕竟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人。」

    「这样你不会孤单吗？」

    「当然会。」他苦笑，接着转移话题：「你后来过得还好吗？」

    「还可以呀！对了，跟你说一件很神奇的事喔！我与你哥相遇了。」

    「是吗？」他看起来不怎么惊讶，反问我：「我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很温柔、正义，可是却不太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的那种人。」我眨眨眼，想起了之前邵靖学长说的话。

    他觉得邵枫的死不是意外。

    「嗯，哥哥他啊，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他。」语落，他的眼眸透露出了哀伤，可是却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而是望着远方，即便那里没有尽头。

    「你也是个很好的人。」我微笑，轻轻地将我的手掌放在他的手上。

    我希望可以传递些温暖给他，就像当初他陪伴着我一样。

    良久之后，邵枫才啟唇：「语黛，我想跟你说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好啊，你说，我都会听。」

    「在我小时候……」于是邵枫开始说给我听，是个很长的故事，长到我都不晓得时间流逝多久了……

    邵枫说读国小的时候他和哥哥、mama、爸爸一家四口都和乐融融的，mama一直都是家庭主妇，负责照顾家里的一切；而爸爸则是很努力工作养活全家，就算有点辛苦，但家里每天都存在着笑声。

    可是美好的日子却在某天忽然变了，邵枫忘记是在哪一年的时候察觉到了爸爸跟往常不一样，就算下班时间到了也不会准时回家，本来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慢慢地会变成两个小时以上，甚至会以加班为理由，待到半夜才回家。

    因哥哥在国中之后有了自己的朋友圈，放学也会和同班同学打篮球，于是邵枫会和mama待在客厅等着爸爸和哥哥回来吃晚餐。

    可是这样的日子久了，mama开始没有办法忍受，也会问爸爸到底都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之类的问题，但爸爸却说一切都是mama想太多，上班真的很累、能不能体谅我之类的话敷衍结束话题。

    后来mama开始会独自一人默默地哭泣，年幼的邵枫不忍心mama难过，也会黏在mama的身边安慰她。而大概就是因为在爸爸身上找不到安慰，mama变得很依赖邵枫。

    邵母抱着乖巧的邵枫，轻抚他的脸庞，「小枫，你真的长得很爸爸很像呢……」

    单纯的邵枫点头，笑着告诉mama：「如果我是爸爸，绝对不会让mama哭泣！爸爸坏坏、爸爸坏坏。」

    闻言，邵母不只心里觉得感动，也在心中萌生了另一种情愫。

    她开始依恋上邵枫。

    起初，邵枫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mama很爱自己，所以才每天都黏在身边。直到升上国中之后，邵枫开始感觉mama会管他太多，以爱的名义去控制他的想法，他想跟朋友出去，mama都不允许他去，甚至是会一直关注他有没有异性朋友，或是常常告诫他要等成年才能谈恋爱。

    那时候的他觉得压力很大，他为什么就不能跟正常人一样？为什么哥哥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外面跟朋友玩，而他却每天都要待在家里，像被关在鸟笼中的鸟一样，失去自由。

    某天，他趁mama外出买菜的时候跑去跟爸爸说他想读外县市的高中可mama说什么都不答应，爸爸听完后却说mama是为了他好。

    爸爸、mama都没有在听他说话，只有哥哥会认同他的想法，只是哥哥太常不在了，让他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于是他开始用自残的方式发洩自己心中的压力，直到──他遇见了蓝语黛。

    彷彿是黯淡的生命中瞧见了一丝光亮，蓝语黛会默默听他诉说，不让他再伤害自己，这是他人生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他喜欢她，却不会勉强蓝语黛同样喜欢他，他觉得只要蓝语黛开心，就算是一直当朋友也没关係。

    可是同时地他也很难过，蓝语黛被人霸凌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像他这样懦弱的人，还说什么好朋友呢？是啊，就因为他太懦弱，才会不敢反抗mama的……

    他一直希望某天会离开mama的束缚，他一直期盼着那天，不过他现在还无能为力，他要等到十八岁那天就离开mama，去遥远的地方读书、工作，过着属于他的人生。

    他曾经是这么想过的，可是，他却没力气等到那天了。他累了，他真的太累了……光是想着还要等三年后才能自由，他就被巨大的压力吞噬掉自身，于是他找了机会决定离开这个世界，或许，那样的解脱对他来说才是自由，对吧？

    「哥，真的很抱歉，这是你人生的第一台车……」他催紧油门，将安全帽扣解开，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就这样衝往了大马路上。

    他闭上眼，试着想像自己离开了，mama跟爸爸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而哥哥，他会难过吗？哥哥应该会很生气他竟然骑着他的车去给别人撞吧！

    不过他再也不会知道后来的事了。

    再见了。

    这次，他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