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不知谢郎魂归处(剧情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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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剧情,无H。但本章剧情重要,推荐阅读,略过可能、导致看不懂下文) 沈峤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 他记得自己在晏无师的床边吐血之后就昏了过去,现在却是躺在别庄深处一间十分陌生的卧室里。 他披了件衣服起来,走到晏无师的房间,只见床上空空如也。 院子里面有打斗的痕迹,海棠花落了一地,老管家正在清扫砸碎的家具和杯盏。 看到沈峤,他连忙迎上来说,“沈郎君,你总算醒了。你可是昏睡了三天了。” 沈峤:“管家,这里出了什么事吗?” 管家只是叹气。 这时候玉生烟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身上的衣服似乎有被鞭打的痕迹,破损的衣服透着血迹。他满脸怒容,在看见院里的沈峤之后稍有缓和,走上前去,“沈道长,你身体没事罢?” 沈峤迎上来说:“你怎么受伤了?晏宗主呢?” 玉生烟哑声说,“沈道长,你昏过去第二日晚上,那段文鸯突然出现,声称狐鹿估手上戴的突厥圣物金花戒指不见了,一口咬定是二人比武之时被我师尊拿去,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跑来抢夺。我打不过他,被他把师尊的遗体带走了。还说什么‘晏宗主和我师尊二人身手不相上下,都堪称天下第一,不如让他二人在地下作伴’。幸好那天你晕倒之后,我们把你安置在偏僻的后院。他不知你也在此处。否则你昏迷不醒,段文鸯说不定也要趁机加害于你。” 沈峤只觉得眼前一黑,急怒攻心,登时便有些站不住。 玉生烟赶紧扶住他,道:“你先别着急。我已经给师兄传信了。我前两天一直追着突厥一行人,路上碰见了临川学宫的谢湘。谢湘说,师尊与他同为陈郡谢家所出,多少算得上沾亲带故。纯阳观的李青鱼和苏樵也在,他俩问起你来,我跟他们说、师尊仙逝之后你悲伤过度、吐血昏迷。李道长便说,突厥人欺人太甚,这个公道必须要讨回来,所以李道长就和谢湘一起去追段文鸯了。他们俩跟我约定,一路上留下记号。我记挂你身体先行返回,之后还可以和师兄凭着他们留下的记号追上去。” 沈峤站稳身体:“麻烦你告知我记号的样子,我这就赶过去。” 玉生烟是个直肠子:“沈道长,你那天强行从应悔峰施展轻功飞到半步峰,内力耗尽,丹田空空如也,又守了师尊一夜。大夫说,你忧思过度,痛入心脾,这才吐血昏迷的。我看李、谢二人武功高强,既然答应帮忙肯定会帮到底的,”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说,“沈道长也不要太担心了,我现在换身衣服就去寻他们,你不如休息几天。再图打算。” 沈峤听他说的有理,便缓缓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蹙眉思索起来。 那日在苏樵母亲秦老夫人的寿宴上,沈峤第一次听说了金花戒指这个东西。狐鹿估当年凭此拜火教信物,本想号令塞外群雄助突厥进犯中原,谁知被秦双含盗走,突厥如去一臂。随后突厥中原虽经常爆发小规模战争,终究是几十年相安无事。狐鹿估也醉心武学,不问世事。而当日段文鸯假称狐鹿估已死将戒指骗走,估计新即位的这位突厥可汗重新起了南下中原心思,这才让段文鸯取回戒指,重谋大业。 狐鹿估身为突厥第一高手,即使不拿出圣物也能一呼百应,偏偏此时他与晏无师决斗身死。而他徒弟当中,昆邪已被自己除去,段文鸯为胡汉混血身份算不得尊贵,所以他格外着急要拿回这枚戒指吗?又想到,段文鸯武功身列当世十大高手之位,李青鱼和谢湘虽然也不差,但狐、段二人此番来中原又不是孤身一人,还带了几名突厥高手。李、谢二人到底能不能敌,还是个未知数。 沈峤还没有从晏无师离世的悲伤里恢复,又着急晏无师尸身的下落。狐鹿估与晏无师二人的死,不仅改变江湖局势,更是在中原与突厥之间波诡云谲的争斗中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此时越思考,越是千头万绪心乱如麻。只恨自己对突厥局势知之甚少,无人在旁边帮他理出个头绪。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园中树上仅存的海棠花,此时惨遭风吹雨打,掉落在地上和烂泥蔫在一起。只有那头小鹿还无知无觉,被雨点砸到头,蹭到他的怀里呦呦叫唤。 这使他想起,就在几日前,晏无师还坐在这院子里跟自己一起摧花,砸核桃,好不快活。 真是:花开花落不长久,物是人非事事休。 以后便再也没有人坐在身边,陪着他把酒言欢,嬉笑打闹,畅谈天下局势了。 玉生烟回去屋子里换衣服上药略作休整,一个时辰都不到。他正准备只身去寻李青鱼一行人,迈步出门到了院中,只看见沈峤失魂落魄枯坐在桌前。春雨绵绵,将他青色衣衫淋得半湿,小鹿扯着他衣角要拉他回屋,他却无知无觉。 玉生烟看他这副样子不禁暗暗感叹,师尊干什么不好,自己撒手人寰,偏偏欠下些风流债,让这实心思的道长魂牵梦绕。他想想,留沈峤一人在此担心,估计也不得安宁。便走上前说,不如二人一起去寻。 于是,这二人顺着李青鱼等人留下的记号,夜以继日地赶路。终于是在三日之后的清晨,在凉州城外追上了另一行人。 只见段文鸯一夫当关,与李青鱼、谢湘二人缠斗。李青鱼一身白衣,手握秋水剑,寒芒闪耀,与段文鸯正面对攻;谢湘则于段文鸯身侧,手持成名武器玉血红尺,大巧若拙,伺机点他身上要xue;段文鸯依然使着一条长鞭,在身体周围舞得密不透风,护住身上要害。他鞭法诡谲难测,不仅那二人寻不到空袭,反而不时被他鞭风掠到。段文鸯不愧位列天下高手第十,此时以一敌二,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沈峤远远看见三人缠斗的身影,运起天阔虹影,原地跃起,竟是从半里之外凭空落在段文鸯面前。 这三位当然是立刻停下了打斗。 沈峤道:“段兄,可否听我一言?” 段文鸯看了沈峤一眼,二人六日前刚刚在半步峰上打了照面,讥道:“沈掌教怎么短短几天憔悴了不少?果然传闻不假,晏宗主和沈掌教伉俪情深,只可惜天人两隔,真叫人唏嘘不已。” 此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欠揍。但沈峤不欲和他斗嘴:“我来此,只是想要回晏宗主遗体。当日你也在应悔峰观战了,不妨想想,高手争斗凶险万分,局势瞬息万变,晏宗主怎可能在那种时刻偷取你师尊手上戒指呢?” 段文鸯道:“你说的我自然知道。只是师尊出战前,这戒指好好戴在他手上。打完了,就不翼而飞。我事后带着人翻遍了那半步峰上的每一寸地,根本没有戒指踪影。那日峰上只有他二人,除了晏无师还能是谁拿走的?” 沈峤道:“我知道金花戒指是你突厥圣物,对你关系重大。你若心存怀疑,我大可以当你的面确认对质,又何必将晏宗主尸身夺走?况且我事后给他换衣服时,并没有看到什么戒指。我想,兴许是在打斗中落下了悬崖也说不定。” 段文鸯冷笑道:“这可说不定。你们中原武林人素来阴险,当年便派那秦双含潜伏在我师尊身边伺机盗走圣物,教突厥无法号令塞外各族。此刻我突厥卷土重来,你们本就有理由再次将圣物偷走,依我看八成是被晏无师吞掉了吧?” 他言语中暗示之意让沈峤目眦欲裂:“你究竟想要怎样?” 段文鸯知道沈峤为人诚实,他说是没有自然就是没有。他其实心里也信了这戒指多半是打斗中滚落山崖。只是这一次出行弄丢了如此重要的信物,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去向突厥可汗交待。不过他生性圆滑,既然本来的目的无法达到,那么只能尽量从别的地方得些好处。 便朗声道:“沈掌教不必生气。我与晏宗主并无深仇大恨,还不至于要开膛破肚、鞭尸泄愤。不如这样,你我一同前去,你代我搜寻一番。若是金花戒指确实没有藏在晏无师身上,你可以将他尸身带回。不过我突厥圣物遗失在你玄都山,你总要给我点东西交换才合理吧。” 这哪里有理,根本是赤裸裸的胁迫。玉生烟的脸上露出愤愤之色,沈峤却心平气和地说:“请讲。” 段文鸯道:“我听说沈掌教为天下唯一一位看过全五卷《朱阳策》之人,那么就请你将这五卷秘籍默写给我。” 话音刚落,除了沈峤之外的三人都怒不可遏。谢湘大声说:“我们中原人根本就没兴趣要你那个什么破戒指,我看反而是你!故意使这等下三滥技俩好骗取我中原的武学秘籍!” 而往日沉默少言的李青鱼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段文鸯,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峤几乎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他现在只想快点看到晏无师,实在没力气跟对方胡搅蛮缠了。他拦住身边怒火中烧就要撸起袖子打架的玉生烟,只说了两个字:“成交。” 此时受人所制,似乎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玉、李、谢三人都一肚子气没地方出。玉生烟便开口道:“所以你把我师尊藏在哪里?” 段文鸯没想到沈峤如此爽快,实在是意外之喜,道:“沈掌教果然对晏宗主情深意重,我又何妨成全你一片痴心?你放心,我已经让手下带着我师尊和晏宗主的遗体在前方不远的胡杨林内等候。这就带你们过去。” 四人便跟着段文鸯向前进发。 时节正是春季,边塞孤城的三月风沙漫天。一轮旭日正缓缓升起,但是漫天的沙尘遮蔽了日色,本该天光大亮,此时竟宛如暗夜一般。凛冽的风沙刮得五人睁不开眼,好不容易走近了那一片沙漠中小小的绿洲,段文鸯却大惊失色,只见十余名突厥武士横七竖八倒在胡杨树之间的沙地上,竟没有一个活人。他快步奔向林中的唯一一架马车,那是他陈放狐鹿估和晏无师尸身之所。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一点,玉生烟心系师尊,忙跟着段文鸯跑过去。二人掀开帘幕一看,狐鹿估的尸身还端正摆在马车里,却不见晏无师的尸身了。 玉生烟大叫:“沈道长,师尊不见了!” 沈峤这几日连遭巨变,遇见这种情形倒是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青鱼低头探向突厥武士的颈间,发现他们都有脉搏心跳,只是陷入昏睡。 谢湘道:“既然他们都被点了晕xue,不如给他们解开xue道,问一问发生了何事。” 他说罢便一掌拍在一人的颈后风府xue。那人却一动不动。他“咦”了一声,这点xue手法如此刁钻,他竟然无法解开。 李青鱼也抬起一人,运上内力点在他头顶通天、玉枕二xue,过了半刻,那人才悠悠醒转。 段文鸯这下弄丢了晏无师,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朱阳策》了。走过来用突厥语和武士交谈起来,同时翻译给沈峤诸人听。 “一个黑衣人…唔,从树上飞下来的…蒙着脸…一出手就点倒了十人。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青鱼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突厥武士想了想说,到达这片胡杨林之后的半个时辰。段文鸯算了一下,那大概是二个时辰之前。 玉生烟问:“有没有看清他带着师尊去往何方了?” 这武士是在一开始就被点倒的,甚至不知道黑衣人做了何事。自然也不知道他将晏无师带往何地。 五人分头行动,沈峤和玉生烟在车厢内翻找,段文鸯与谢湘在树林里面四处探看,李青鱼给突厥人逐个解xue。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这些人全部被李青鱼弄醒,段文鸯挨个盘问,得到的答案全是大同小异。 其中有一人是段文鸯的弟子,段文鸯埋怨道,“你平时武功明明不错,怎么能毫无知觉着了别人的道?” 这弟子也十分委屈,说那人形同鬼魅。自己还没拔刀,就被点在后心瞬间失去了知觉。不过,感觉那人身量较普通成年男子更小,说不定是个女子。 段文鸯连忙把这个证据告诉了沈峤。 众人探察一番,依然是毫无所获。那人埋伏在树林,一出手以刁钻手法行云流水点倒了十几人,带走了晏无师的身体,一点可供人猜测身份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 最糟糕的是,一个时辰之前此地刮起沙尘暴,即使那人在地面上留下任何痕迹,此时也被大漠里翻滚的黄沙卷得无影无踪。 凉州地处突厥、吐谷浑、隋朝三国交界,这个人可以来自任何一个方向,也可能去往任何一个方向。 沈峤跪坐在沙地上,无边无际的无力感向他席卷而来。 他原以为,至少能在今日再看晏无师一眼。 沈峤低下头,把脸埋在右手手掌里,一时间心乱如麻。 晏无师生前可以算得上“作恶多端”,从他在吐谷浑被五大高手围攻便可看出,此人行事毫无顾忌,树敌无数。按常理说,人死如灯灭,多大的恩怨也都可以放下了。可是按照晏无师其人的可恨程度,若说有人为了泄愤要将他碎尸万断,沈峤都不会感到意外。 沈峤简直要被气笑了,晏无师啊晏无师,要怪就怪你自己平时多行不义,现在我连你的尸身都护不住。 想到说不定日后哪一天,会有人突然给自己送来一根手指,一段胳膊,他简直觉得五雷轰顶,百转柔肠寸寸折断。 段文鸯本以为这次可以摆中原武林一道,谁知弄巧成拙。不仅没有占到任何好处,看此情形,反而是把天下第一道门的掌教大大地得罪了。他自知理亏,遥遥对着众人一抱拳,说:“我还要为师尊扶棺回突厥,沈掌教节哀顺变。段某这便告辞了。” 尽管沙尘暴还未完全停歇,他便命令下属动身,往胡杨林另一边的沙漠中走去。 玉生烟此时真的很想杀了这一群突厥人,无奈自己功力不济,而对方人多势众,我方四个人里也就只有沈峤的武功在段文鸯之上。他不由地看向沈峤,希望他做点什么。 而对方此时毫无战意,整个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捂着脸坐在地上。 沈峤前几日刚遭大恸,吐血伤了心肺,又连日长途奔袭,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他再也支撑不住,喉间泛上一口腥甜,向一侧歪倒下去。 此时谢湘正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忙上前扶住。只见怀中人面如白纸,一缕红线从他嘴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