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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雪茄一根复一根

    

177、雪茄一根复一根



    歇十来天没去公司,当沈旭峥再回他的办公室时,要被父亲的助理一路引着了。

    电梯在顶层停稳,门一开,就见这位他唤作“钟叔”的长辈在等候了。彼此礼貌问候过,钟叔眼神难免落在他左手。他会意,伸出缠了一圈白纱的手,腕子随意翻了几转,噙笑道:“是掌心,不是割腕啦,就浅浅划了一下,也没伤到神经。”显然,钟叔对他这浑不当回事的语气有些不满,谆谆劝道:“你Daddy一看到你受伤的消息,即刻就飞过来看你。他嘴上不说,心里不知多在乎你。你也体谅下他啦,八十的人了,身体一年不比一年,别孩子气,还让他担心……”

    “带路吧,钟叔。”沈旭峥打断道,仍笑得客气,“别让他久等。”

    “唉!讲你两句就不耐烦。”钟叔边走,边喋喋叮嘱,“……你行事一向最有度数了,不然你Daddy也不放心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他最看重的子女就是你,你看,这次你卷进桃色新闻里,性质多严重,不是他力撑你,镇得住,Angus他们,就等你行差踏错,还不把你骨头都拆得不剩啊!等下见到Daddy呢,该低头认错,就认个错,别硬颈,血浓于水的父子,搞得跟仇人一样。你听钟叔话,讲点好听的,哄他老人家开开心就得了。”

    到了门口,他又用力往晚辈的肩上拍了两下,笑道:“进去吧,男人嘛,谁没点风流韵事?放轻松点!”

    沈旭峥微笑颔首,自推开门进去。门才阖上,鼻腔便侵入一阵醇烈的香气。似榛子巧克力,太妃糖,还有皮革,rou桂,泥土。轻易就醉人上瘾的甘馥,只嗅到一口,他即本能地蹙紧鼻子、屏住呼吸。且朝办公桌望去。果见到烟云缭绕中,偃坐着鹤髮鸡皮的老翁,悠然眯眼,手拈雪茄,闲闲搭在桌面,而烟头正落在一簇绿萝中,磕烟灰。他登时加疾了脚步。

    沈晋荣神态自若,眄睨着儿子面色灰暗,健步若奔。心里明白,他所急并非父亲,而是绿萝。

    “你这里没有烟缸。”他吞吐了一口白稠的烟,似笑非笑。

    沈旭峥径将那数茎绿萝从灰水里连根捞起,即将瓷钵掷回原处,水洒到纱布也顾不上了,掉头直奔洗手间。经过茶几时,顺手拿了个广口的玻璃杯。从头到尾,专注地没朝父亲看过一眼。仿佛那是个凡人rou眼看不见形貌也音声相隔绝的魂灵。

    在水龙头下为绿萝冲洗烟灰时,他发现,有片叶子,竟被灼了一个洞。鲜活肥绿的叶片多水分,烟头要想灼穿,必须停在一点,久炙使干枯。枯叶才可燃烧。

    洗完,给杯子接够清水,小心地将绿萝暂安置其中。而那片被刻意灼伤的叶子则被他掐了,藏进衣袋里。将杯子放回茶几后,他又去挨个开窗户。

    “那个女仔送你的?”沈晋荣犹用着那瓷钵当烟缸,观赏儿子来回忙碌作态的背影或侧面,哂然玩味地问。

    先前,他一踏进这间轩敞的办公室,第一眼,即被这盛满翠绿生机的小花钵攫住。黄白相间,像随手捏的一团,拙拙笨笨的。还塑了两只rou叠叠肥滚滚的猫,一橘一奶牛,趴在钵缘上,朝钵里探头张望。幼稚。跟这一室冷硬的精英商务风陈设装潢颇不协调。也非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穿作成熟大人模样的儿子所宜有。

    “主席下次驾临之前,最好预早发个通知,我让秘书准备烟缸。”沈旭峥开完所有的窗,才转身,徐徐走到桌前,终于直视父亲,“草木何辜呢?”

    老头子一动不动,熟视着儿子默然良久。忽然发出两声哼笑,垮陷在椅子里那堆老年发福的身子也跟着晃了几下,而说:“几时学得怜花惜木了?说话也酸秀才一样。”儿子只轻轻翻一下眼皮,他又好奇地问:“那个女仔教你的?在床上?”

    腌臢。恶心。前所未历的。倏地在五脏六腑间浡沸弥漫。沈旭峥但抿紧了唇,错开视线,深吸气入肺,替代怒火相向。

    “小小年纪,不简单啊。”沈晋荣了不介意,犹顾自感叹,“我都想见见她了。”

    “没必要!”沈旭峥脱口说完,方意识到语急声高了不止一点,旋又平复了说,“况且她在养病,盛家不许外人打扰。”

    沈晋荣呷了口烟,眼缝透出的光不放过儿子的每一毫慌乱,品咂尽滋味,才缓缓吐出来,笑道:“我是外人吗?盛江没理由连亲家的驾也挡吧?”沈旭峥张口欲语,他又骤然拔高声音说:“你眼光比你妈咪强,准!像我!许家是日薄西山,只剩架子了,做零售的思路,二十年,老一套,再不改弦更张,你信不信,不出三年,市场就要大洗牌。不是我危言耸听,到时候,上不上得了桌还两说。趁这个机会,甩掉个包袱也好,我不想哪天,新妇哭哭啼啼来求我拿钱救娘家!”

    “我想主席误会了。”沈旭峥尽量平声抑气道,“若愚是我爱的人,也是爱我的人,她不是谁的工具。”

    回应他的,只有混沌的烟雾。他接着说:“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就只有她。结婚仅仅是我跟她两个人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只要她愿意,我不再要求任何人的同意。我想从婚姻中牟取的只有她,她快乐,她幸福。除此之外,我不会用婚姻牟取任何东西。任何人也休想利用她。这一点,希望主席能明白,无谓再徒劳一场。”

    话毕,父子俩就对视着,一切音响都随之沉淀,浮于空气中等待的,只有烟叶的香气。雪茄渐渐烧得只剩三成,沈旭峥借之忖算,自己进门前,父亲在这里坐了多久。

    突然,那截雪茄朝他打来!他本能一侧闪,还是被蹭了下肩膀。低头睇察中“弹”处,他边掸衣拂灰,边想:幸好没烧出洞,不然那小丫头不会补,一定很挫败吧?

    如是竟笑了。

    “你以什么身份叫我主席?”一声厉喝,沈晋荣已站起身,两手攥拳,拄在桌面,怒目逼视着他,“我的雇员?下属?董事局任命的城市集团总裁?你知道多少人提议罢免你?你还有什么资格,叫我主席?”

    “发生什么事?”

    听见动静不对,钟叔赶紧推门进来,更欲上前解纷。可还没迈两步,一个瓷钵就冲他飞来,砰一声撞上他身后的门框,粉身碎骨。紧随一声“滚”,咆哮得他一趔趄,又带着门逃了出去。

    沈旭峥劝道:“主席不必动怒,时机合适我……”

    “再问你一遍!”沈晋荣切齿,“叫我什么?”

    “商场如战场,战场无父子。你教我的。”沈旭峥凝视着他,缓缓道。

    老头子被堵住了。但毕竟惯于不露声色保持颜面威严的人了,略一思量,他便连笑数声,又坐了回去,说:“刚才是跟你讲笑。跟盛江做亲家?哼,他小我两岁,还想压我一辈?那个女仔,既然你中意,留着也无妨。我想她中意你,能跟着你,也不会在意名分。”

    沈旭峥耐着脾气陈述:“我刚才已经讲得够清楚了。时机合适,我引咎辞职。”不俟父亲开口,又抢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是,就算你讲的都对。但我现在,除了严若愚的丈夫,我什么都不想是。”

    沈晋荣不禁冷笑两声,说:“你翅膀硬了?行——腿长在你身上,尽管按你想法去做。年轻人,都天真的嘛!不撞南墙,誓不回头。总要碰碰壁,吃点苦头,才会明白,后悔没药医,有多生不如死。”

    是沈旭峥意料之中,但事到临头依然不敢承受的威胁。他强撑镇定,问:“你到底想我怎样?”

    沈晋荣置若罔闻,顾自掏出雪茄盒,抽出一支,将烟头押入孔铡,优游娴熟地拉环,落刀,斩首,打火,爇燃,再送到嘴边,吞吐尽一口香烟,方放松地仰进椅子回味,一脸享受地说:“以前我总好奇,我这个孻仔,几时才能断奶,不对妈咪百依百顺,俯首帖耳。”沈旭峥看着他狐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他望着儿子说:“男人做事,就要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魄力——你妈咪都有,跟你公公舅舅,说断就断——十月怀胎、相依为命的亲妈又怎样?该对付就对付,该威胁就威胁,有必要就敲打,该牺牲时,也毫不留情手软。这才是我的种!所以,如你所愿,下月股东会,我会免掉你妈咪的常董和一切职权,以后她休想再插手任何事。乖仔,这是给你的奖励。”

    望着他慈父般的笑,沈旭峥但觉悚然,暮春的风吹进来,也凛冽生寒。

    “就一点美中不足。”沈晋荣又叹惜,“你做到这步,仅仅是为个女人。”

    “你什么意思?”沈旭峥不由蹙紧了眉峰,心里渐渐浮现一个骇怖的猜想。

    “乖仔,你还是嫩了点!”沈晋荣笑道,“你以为凭你那点伎俩,在她身边做点手脚,就能瞒得过她?你跟那女仔出双入对,郎情妾意,大半年还安然无恙,该谢谢你Daddy我。”

    闻言,沈旭峥猛地瞠向父亲,愤然质问:“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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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老钟被打脸啦:D

    小沈:别人抽烟,我重拳出击,老爹抽烟,我唯唯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