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宗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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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房间里抱了好久,直到侍从低眉顺眼来敲门,才松开彼此,去吃饭。 比干与姜子牙已经在饭厅坐着,隐约能听到他们似乎在商讨国家大事,好像是什么盐商和官位。 姬发心里微微惊讶,不动声色跟在殷郊后面,一起向两位大人行礼。 比干停下话语,点点头示意他们起来,又唤殷郊走近些。 他上下打量一番,作出评语:“嗯,郊儿又壮了一些。” “哪有?”殷郊无奈,坐到比干身边:“我与您不过一月不见,哪能长得那么快。” 比干又问:“冀州一战,大获全胜,可有收获?” “当然。”殷郊答道:“父亲英武不凡,兵法用得出神入化,此次实战,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虽然他还在生气父亲带回苏妲己,可一码归一码,战场上的殷寿依旧是那个他敬仰、崇拜的主帅父亲。 殷郊相继讲了几件收获的事情,又提到姬发箭术百发百中,实在厉害,一箭为父亲扭转战局,打得苏护毫无还手之力。 姬发被他夸得脸红,面对比干和姜子牙赞许的话语,只有不好意思地笑笑。 在比干的追问下,殷郊又讲了一堆自己在战场上的决断与计策,得到了叔祖接连不断的夸赞,他不由得飘飘然,越讲越开心。 姜子牙顺着这个话题补充几句,又转移话题,询问殷郊关于卖官鬻爵的看法。 殷郊收起笑容,微微蹙眉,表示不赞同。 “哦?世子为何不赞同?” 这还用问吗?殷郊正色道:“卖官鬻爵本就是不光彩的事情,若是如此,导致贪污腐败成风。姜尚书掌管吏部,个中细节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姜子牙目光如炬,换个角度与他讲:“好与坏只在乎执行的方法,前朝皇帝使用得当,用这个办法充盈了国库。” “你也说那是前朝。”殷郊抬眼对上姜子牙的目光,毫不犹豫道:“招权纳贿,国库充盈也不过是虚假繁荣,前朝最后亡于政治腐败,姜尚书岂会不知?我大商屹立数百年不倒,何需学前朝的旁门左道?更应从中警醒才是。” 姜子牙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比干开口打断:“郊儿的衣服怎么脏了?” 殷郊顿了顿,查看自己的衣服,并没有发现哪里有问题,前面被水浇湿的地方已经干了,毫无印子。 姬发从殷郊话里回过神,随着比干的视线看向殷郊的背后,有几道浅浅的印子,那是下午在斜阳山翻滚时留下的。姬发不禁脸红,他的是蓝色袍子看不出来有没有痕迹,可殷郊白色世子服却是明显的。 比干观察得仔细,抬手唤来侍从,带他去换衣服。他对这侄孙极好,宗庙一直备下他的东西好好打理,方便他过来常住。 殷郊出去,姜子牙又看向姬发,问他怎么看买卖官爵,如果是富甲一方的乡绅该如何? “就像世子说的,买卖官爵乃歪风邪气,但姜尚书说的也不无道理。”姬发停了一会儿,在两位大人支持的目光注视下,微微噘起嘴巴,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将心里的看法说出口:“如今宗族势力不像前朝那般强大,如果换来入仕的都是忠君爱国的乡绅阶级,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大商国土辽阔,应该根据各地情况灵活调整。” “嗯。”姜子牙点点头,又问:“那如果造成的后果恶劣,追查到最后,背后有巨大推手该如何?” 这问题跳得太快,一下从好变到不好。还有背后的推手?姬发越发觉得今日两位大人话里含义很深,可他一时说不出所以然。凭着对两位长辈的信任,他低着脑袋默默开口: “父亲说,百姓乃国之根本,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不论背后是谁,只要损害了百姓的利益,使之不能安居乐业便是罪人,再大的官也必须下马。” 两位尚书对视一眼,均是看出彼此眼中的满意。 姬发没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交换,还在低头言说:“若是吏部人人都如姜尚书一样火眼金睛、为民请命,那即使买卖官爵,换来的也会是利国利民的好官。不过……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姜子牙的眼睛,眼神笃定:“我还是赞成郊的看法,有前朝之鉴,应该将此等腐败问题断绝在摇篮里。” “嗯,说得好,姬尚书真是为大商教育了一双好儿郎。”比干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满意地点头,“好孩子,你和郊儿都是好孩子。” 饭厅里气氛和谐,侍从在比干的吩咐下开始上菜,待殷郊回来正好开饭。 殷郊回到房间,在侍从的伺候下换好新衣服。这衣服是今年比干叔祖亲手选的新料子、让宫里最出色的绣娘特意为他缝制的,一等一的漂亮华贵。 叔祖对他很好,甚至比亲爷爷帝乙还要好,帝乙贵为九五至尊,纵使血脉亲情延续,皇权也是远大于血缘关系的。殷郊看着宗庙外堂的装饰,又想起小时候趴在比干膝头玩耍的日子,多么的悠闲快乐。 比干常常教育他,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殷郊抚摸着腰间的青铜牌子挂饰,安心地想,我做到了。 在殷商最尊贵的宗庙,他得到了长辈赤诚的爱与关怀,也得到了祖宗庇佑,好好地长大了。殷郊的个性与殷氏各位出色的祖先一样,英勇无畏、心怀赤诚,仁义德行一等一的好。 殷郊回到饭厅,与另外三人一起吃饭,桌上佳肴美味,他下午用鬼侯剑刺到的鱼已经变成美食。 斜阳山的鱼果然鲜美可口,可殷郊又是郁闷。 比干看出他的不愉快,特意问起,殷郊沉默一会儿,忿忿不平说了中午茶馆里的胡言乱语。 比干指点:“身在皇家,一言一行均是需要注意。” 殷郊郁闷地反驳:“可我根本没有罚过侍从太监,明明都是他们无端造谣、胡乱编排。” 姜子牙美滋滋吃着鱼,点拨道:“谣言止于智者,同样,谣言也只会是从发生的地方出现。” 姬发还在想他这是什么意思,殷郊已经气势汹汹道:“若我知道是谁最先乱嚼舌根,必定要将他打上一顿出气!哼!” 唉,还是莽撞冲动。比干劝他:“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没轻重。你与姬发日日在一起,应该多向他学学。” ? 这话里好像有深意。 但未等两人思考,比干又道:“郊儿,今晚你就住在内堂的房间,睡前记得上香,以颂祖宗之德。” 啊?殷郊愣了,他本来还想着吃完饭就能与姬发把下午没做完的事儿做了。 宿在宗庙内堂,那不就意味着要分开睡了吗? 见殷郊神情呆愣不说话,姬发就知他想的是什么,咬着嘴唇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殷郊吃痛,嘶了一声,刚回过神就听比干奇怪地问道:“郊儿?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殷郊赶忙点头,“我自然会为祖宗上香,再虔诚叩拜。” 饭饱喝足,两位尚书到厅堂对弈,殷郊带着姬发并肩走到宗庙内堂为祖宗上香。 宗庙乃圆顶方屋结构,内堂方正,两侧各有两根庞大的柱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兽纹、饕餮纹,屋顶有无数白色、黑色的丝绸垂条,上面布满了金纹的殷商图案。 晚间逐渐昏暗,内堂微弱的光起起伏伏,远没有外堂甬道一路上的篝火炽热明亮。殷郊又喊来侍从,将内堂的篝火点燃,总算有了几分温度和明亮。 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蜡烛燃烧、烛光闪烁,堂间三面供奉着殷商近五百年的历任帝后祖先的牌位,内壁雕刻着殷商历任皇帝的功绩。 这天下最尊贵、崇高的地方莫过于宗庙,这里就是殷家江山社稷的最好体现。 殷郊取了三炷沉香,虔诚地跪下,突然他又想到什么,回头让姬发过来一起跪下。 姬发离得较远,站着内堂、外堂衔接的露天开阔地带,看着他摇头:“这是皇家宗庙,供奉的都是殷商历任皇帝,我上香不合礼数。” “我说过,你是世子妃,有什么不可以?” 姬发还是拒绝,神情严肃:“平时可以陪你闹,但这是大事,不可逾矩。” 真是倔强,可他说的也是事实。殷郊不强迫,转而向他做出保证:“等我们大婚,我一定与你一起,堂堂正正、敬天地祖先。” 大婚……哪有那么容易? 但看着殷郊笃定的眼神,姬发说不出泼冷水的话,何况他也是想的,想真正得到认可。 于是他说:“嗯,我等着。” 殷郊跪拜礼节完美,一言一行彰显皇家风范,十分崇敬。他心怀赤诚与敬畏,向祖宗上香,以颂祖宗之德、更求祖宗庇佑。 姬发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思绪中,殷商要的是骁勇善战、敬神重孝的继承人。 殷郊已经是了。可是,未来这一路上还有无数艰难险阻等着,他们该怎么办? 礼节流程繁杂,等殷郊将三炷香插好,已经过去半刻钟。他回头去拉姬发的手,只感觉一阵冰凉。 “手怎么这么凉?” 殷郊带着他围着燃起篝火的火炉烤火,又把他冰冷的双手紧紧包裹住,试图以最快速度捂热。 姬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轻轻一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未来还早着呢,先过好现在才最重要。 两个人像冬天取暖的小狗靠在一起,给彼此温暖的抚慰。 自从摘星阁撞见苏妲己与父母亲共处一室后,殷郊这些天过得很不开心,即使今日特意出来放松,他眉间也时不时会出现愁思。 在姬发几句软语撒娇下,殷郊终于讲了心里话。 “父母亲原本感情甚笃。从小到大,我都以此为目标,想像他们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搂住姬发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试图寻找温暖来源。 姬发伸手轻轻梳理他柔软的头发,将碎发一一捋好,就听他又低声说道:“在这点上,我最不理解的是母亲。她为什么会接受苏妲己?为什么会让人介入婚姻?” 为什么?姬发也不知道。 姜王妃端庄大方,一言一行均显姜氏风骨,她美丽华贵又不失温柔,是世间一切美好品质的完美体现。 曾经姬发也一度认为,寿王爷与姜王妃乃天作之合,可父亲却与他说不可妄言。那时候他不理解父亲的话,现在……似乎有些许眉目了。 唉,大人的事,他们小一辈能怎么说呢?感情是这世间最难解的东西,即使殷郊是他们的亲生独子,也无权干涉父母的感情生活,更何谈阻止苏妲己介入。 姬发不知该怎么说才能给予他安慰,唯有紧紧抱住他健壮的身体,给他温暖。 两个人搂抱在一起直到亥时,不得不分开了。 殷郊住的是内堂唯一的房间,与祖宗牌位仅有一墙之隔,比干的意思很明确,是要他今晚守护祖先。 而姬发住在外面,宗庙核心区外的普通居住区域。 殷郊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今晚我去找你。” “不行。”姬发阻止,宗庙可不是能随便放肆的地方。 “不就是分开一晚吗?哪有那么难熬。不许来,你要是来找我,我就不理你了。” 殷郊只能无奈点头,表示知道了,盯着他走远,目光里满是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