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离，别

    林知欲恹恹地用筷子拨拉餐盘里的米饭，半天不见往嘴里送。

    下来吃饭的主任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便在对面坐下，关心了几句。

    她笑着否认了，转而问道：

    “主任，如果相爱的双方有一方突然在某天变心了，会诱发另一方的精神问题吗？”

    “当然。”主任答道，“情感挫折是精神类疾病众多诱因中很常见的一种，林医生应该见过不少案例，怎么还会这样问。”

    “想再确认一下。”

    她低下头，装模作样吃了两口饭菜。

    都说爱到最后全凭良心，若决定放任自己陷进去，那将来有一天，她正炙热的时候，乔肆野或许已经厌倦了，那他必然成为自己发病的诱因。

    “怎么，林医生有心事？”

    “没，就是胃口不太好。”林知欲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嗡嗡作响的电风扇，“天气有些热了。”

    “是啊，夏天来了。”

    主任随口答道。

    林知欲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

    她知道有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但没法不想太多。正巧这段时间乔肆野住院，给了她很多时间去纠结。

    最后是乔远江主动找到林知欲，替她结束了纠结。

    “阳阳从小就犟，我说什么他都不听，我也管不住他。”他有些无奈地苦笑道，“但是人生大事上，即使他不听，我也是要管的。”

    “伯伯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打听过，你还有一个姑姑在临阳市，正好我有个老战友是临阳精神病专科医院的院长，你要是愿意，伯伯可以介绍你过去那边。”

    意思很明白，是她要离开。

    一时间，林知欲竟有种解脱了的自如，和空洞。

    “好，那就麻烦乔伯伯了。”

    “我会尽快跟这边办好离职交接。”

    乔远江“嗯”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尴尬，下意识又要摸烟。摸到一半，突然停下，无奈地摇摇头。

    他老了很多，比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那么意气风发了，腰板也不似那么直，周身的威严染上了颓靡。

    “其实我没多少时间了。”他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肺癌，医生说已经转移，手术意义不大。一直没有跟阳阳说。”

    林知欲闻言，惊讶地看向他。

    “我这一辈子，光顾着工作了，所以阳阳mama才会跟我离婚，阳阳跟我也不亲。”

    “现在快死了，人也固执得很，就想看孩子成家立业，能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不用跟他爹一样。”

    “乔伯伯……”

    “没事，你不用安慰我。”乔远江摆摆手，立马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林知欲坐在对面，听他一阵一阵抽气，犹如老式风箱。

    林知欲第二天去医院便提了离职申请。离职交接期到的那天，刚好是乔肆野出院前一天。

    “出了院也要在家好好休养一阵子，不然会有后遗症。”她絮絮叨叨的，“伤口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饮食也要注意，还有以后……”

    大概是觉得她话太多了，乔肆野凑过去堵住了她的嘴。才刚碰到，就被推开了。

    “这是医院。”林知欲略带恼意的瞪了他一眼。

    啊，对，病房门还开着呢。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乔肆野美滋滋地想着，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摩挲。

    出院的时候，父母都来了，林知欲没来。乔肆野没多想，以为她在家等。

    然而到家后，屋内空空如也。

    没有林知欲，她的证件还有一些随身物品也不见了。

    床头柜上用戒指压着一张纸条：

    【别找我，忘了我，祝你幸福】

    乔肆野心脏狂跳，太阳xue也突突起来，他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刚想跑出去责问是不是乔远江又说什么了，就听见mama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你怎么了老乔？”

    一年半后，乔远江去世。

    这一年半，乔肆野有空就去照顾父亲，并没有吵着闹着要去找林知欲。但也没有如父亲期望的那样娶妻生子。逼得狠了，他就会说：

    “这么担心我老了没人照顾，那我跟您一起死好了。”

    时不时有乔远江的同僚、下属过来探望，忍不住劝乔肆野几句，他也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咽气那天，他死死抓着儿子的手，但乔肆野依旧不肯服软。最后，他无奈地闭上眼，从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然后手一松，永远睡了过去。

    看着乔远江失去生气的脸，乔肆野觉得心头好似堵了大团棉花，憋得人上不来气。

    “爸！”

    他跪在病床前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