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坦荡

    吃饭的时间，两人很安静。

    薄望津本来就不怎么说话，池最现在更不知道说什么，她甚至不敢把公筷往他那边伸一点，只顾着吃面前这盘。

    她以为薄望津不会在意，没想到就在她又一次伸手时，他的筷子率先占据。

    池最的手停在半空，看向他，迅速反应过来，抬起另一只手做辅助：“您请。”

    标准的商务用餐礼仪。

    “很好吃？”他问。

    嗯？

    池最的表情显示出，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看你只吃这一道。”

    池最的眸光微闪，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转移了话题：“今天让您破费了。”

    还真是滴水不漏。

    时至今日薄望津才发现，原来她这么会演。

    她有很多张面具可以随时切换。

    张乖是一张，眼前的池最，是另一张。

    哪怕在他面前，她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切换，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是哪副面孔。

    “新员工的接风宴。”薄望津回答，意思让她别放心上。

    不过哪家员工的接风宴这么奢侈，还只和老板吃。

    况且她还在试用期。

    无论怎么说，她都占了便宜，池最还没有傻到这种事都要揭穿。

    露出感激的笑：“谢谢薄总，我会认真工作的。”

    越是这个态度，薄望津却越觉得烦躁。

    他不习惯。

    “资料背得怎么样？”薄望津用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

    就知道老板的饭没有那么容易吃，原来是为了监督她的进度。

    池最放下筷子，认真回答：“近五年的项目都掌握得差不多，剩下有些七八年甚至是十年的项目，负责人换了好几个，项目重心也有所变动，还有些早期的资料比较混乱，还需要一些时间。”

    “那些不急，慢慢看吧。”薄望津颔首。

    很多东西还是要在实践中积累。

    她才刚入职，环境都在适应中，短短一天，如果真的做到所描述的程度，已经非常不错。

    希望不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在此之后，池最放松很多，筷子也敢往远处伸了，但他们都没吃多少。

    薄望津除了应酬，晚饭一般都不怎么吃。他没要主食，喝完那盅汤，就只夹了几筷子菜。

    池最挺饿的，但是下午喝了几杯咖啡，来之前又吃过那么多蛋糕，最后只吃了半碗饭就塞不下。

    很浪费。

    服务员来结账，池最问：“薄总，我可以打包吗？”

    他刚把卡递出去，掀起眼皮子瞥她。

    池最没有逃避，面色坦然。

    这些都是新鲜食材，味道上乘，打包回去能再省一顿饭钱，何乐而不为呢？

    她知道隔夜菜不健康，但那是物质优渥的人才配享有的特权，她没有。

    更何况，二十元一份的预制菜和隔夜的优质饭菜相比，还说不清到底谁更伤身体。

    池最知道自己穷，从小就知道。

    她无法像其他人那样挥霍，买东西都会叠加三张优惠券，力求最省，但她并不因此感到自卑。

    贫穷并不和懒惰画等号，有些人忙碌一生，依旧只在温饱线挣扎。她条件有限，不偷不抢，努力养活自己，这有什么错？

    她穷得坦坦荡荡。

    “可以。”薄望津说。

    服务生听到两人的对话，问池最：“要装什么？”

    她指两盘炒菜，青菜就不要了。

    “稍等。”服务生端走了。

    三五分钟后，她提着纸袋回来。打包的菜装在铝箔餐盒里，封口机压好，汤汁洒不出来。

    池最提前联系了司机，他已抵达大门外。

    先让薄望津上车，池最和来时一样，坐进后排。

    虽然没喝酒，但工作这么长时间，薄望津还是有些疲惫，身体微微后靠，闭目休息。

    “薄总，回家？”池最问。

    他眼睛不睁：“你呢？”

    “我再回去加会班。”她老实道。

    哪个老板不喜欢听到员工勤奋？

    事实证明，薄望津就不喜欢。

    他停顿片刻，睁眼：“我记得才跟你说过。”

    说过什么？

    池最看着他的眼睛，在心里回忆。

    还好薄望津跟她说过的话不多，很快就记起：他没有压榨员工的喜好。

    “那……辛苦薄总在附近的地铁站停一下。”离开办公室前，池最关掉了所有的灯，还锁好了门，不用专程回去。

    这个回答还是不够让薄望津满意。

    “你住得很远？”

    池最不知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还好。”

    “顺路送你。”

    “这怎么好意思，我……”池最连忙推阻，却发现薄望津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沉，赶紧住口，“麻烦薄总。”

    她把地址发给司机。

    “全程预计一小时十二分钟。”导航的声音飘到后座。

    这叫还好？

    薄望津再度斜睨她，从鼻腔发出很轻的嗤声，好像在说：离开我，你就过着这种日子？

    池最不想说话了。

    四年前跑路，池最的确没有带走多少钱。

    薄望津给了她一张储蓄卡和一张无限额信用卡，都在他的名下。

    池最平时刷信用卡，储蓄卡仅作为备用，里面存有七八十万。

    有钱人资产雄厚，但现金储蓄不会很多。毕竟财要流动起来才会生财，只有傻子才会存上亿在活期。不过这些钱给池最花，绰绰有余。

    池最并没有主动节省，该买的奢侈品和首饰一样不少，出去吃东西也都挑好的。

    只是穷人乍富，就算手里有钱，连挥霍都不知道怎么花，十几万元的包已经是她能够想象的最大消费。

    所以就算她很用力，薄望津也还是觉得，挺省的。

    从高考百日倒计时开始，池最就在计划跑路的事情了。

    她做情妇是生活所迫，不可能永远和薄望津这样下去，假身份早晚会暴露。

    知道被骗，薄望津肯定生气。与其等着被他赶走，还一分钱拿不到，不如就趁这次机会，洗心革面。

    储蓄卡里的钱，池最不能直接转走，会被查到，所以要换个银行开户，把钱取出，手动存到她自己的卡里。

    她在网上搜索各个银行的存款福利，锁定心仪的开户行。

    池最不想揣着大额资金在路上跑，会很危险，所以两家银行的网点一定要离得近一些，最好这边取出来，走几步就能存进去。

    经过层层筛选，她找到目标银行。

    一次性支取大额现金需要提前向银行预约，而这个过程会联系到开户人，导致事情败露，所以她只能每天从ATM机里取5000元，再存到自己的卡中。

    少量多次，降低风险。

    光是存钱，池最就用了两个多月，总共35万。

    5万用于大一的生活费，大二开始，她就能申请奖学金。其余30万存五年定期，足够她找经理谈个合适的利率，走时还拿了点粮油米面。

    这些东西池最用不上，送给了班主任。如果不是她默许，池最也没有机会周末出来打工。

    收到录取通知书，池最便开始收拾行李。她只带走几件常穿的衣服，鞋子只带了运动鞋，包和首饰都挑的基础款……除了一条粉钻项链。

    那是薄望津第一次带池最去拍卖行，亲手送给她的礼物，她保留到现在。

    她很清楚。

    乖乖与薄望津的那两年只是一场豪门美梦，梦醒之后，她就是这个，上班通勤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池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