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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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金银很久没有大生意了,数十年也没有当家的要进行试航的典例了,所以在瞧见满金银的试航船只开始折腾起来的时候,岸上的百姓忍不住围上来 明眼人都知道二爷再满金银没有实权,老夫人信不过二爷,不过老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此番既然动用了满金银试航的船只,那生意定然是不容小觑的 “听说了吗?是宫里的人要用的船只” “谁啊?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吧?” “这些个有权有势的人就是没有事做到处的游山玩水” 众人窃窃私语,尽显对富人的羡慕与嫉恨 船舱里,萧客正指挥着船员从几个破败箱子里拖出已经生锈动弹不得的船锚 一声吆喝共同用力地拖动,瞬间,一下子扬起张牙舞爪的尘土,挡住的箱子拖动了一寸,一阵熊熊的尘埃开始蔓延,众人忙抬起胳膊遮挡住口鼻,却还是挡不住灰尘的迅速,如豺狼虎豹般立刻吞没了众人 站在岸边好奇地等着众人出来的婷婷转眼就看到了一群人灰头土脸地从舱内跑出,身后还带着一阵尘土飞扬而出,像极了戏文里的那些仙子下凡的模样,打滚推搡的模样十分滑稽,还似一群跳脱的飞鸟扑腾着生出的水雾 “哈哈”看着滑稽的场景,她伸袖捂嘴轻笑着,倒与一旁的人只顾着挥手扬灰的模样完全不一 站在身边的二爷被她的声音吸引,转过头去看向她 藏在灰土中还有些看不清是不是蛇虫鼠蚁,甚是让人突生寒意,众人哀叫着拍打着自己身后的尘土亦或者是奇怪的飞蛾。只有她咧开着嘴角,只是伸手用绣帕挡住,可眉眼里溢出的欢喜的弧度惹人注目,眼角都闪出了银灿灿的笑珠 这个孩子一笑,天地也增色不少,他被感染着也微微带笑 “二爷,实在是太脏了!”萧客从远而近的声音打散了他的思绪 看到萧客灰头土脸的模样走来,二爷似有些心虚地收紧微笑,紧皱眉目看去,“这艘客船也许久没有用过了,情况怎么样?” 萧客吓得直摇头,“打扫一下我再进去瞧一瞧吧?二爷,我怕有蛇什么的”,说着又接着猛拍身上的尘土,生怕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二爷,是否真的必用试航船,这不过是先前咱们为打响满金银做的噱头,年久未用恐有不测”,二爷看着船只上帆布都破旧不堪了,听着萧客分析着,“其他客人本也不会用试航船,用普通客船还更方便我们试行” “但是老夫人那?”萧客扁了扁嘴,心里知晓老夫人一向迷信,定然是坚决要用试航船的,“老太太又明确说要用这条船了” 二爷沉默了,确实,母亲已经定了试航的日期和船只 “那我们只要说服祖母不要用这条船只便是了”婷婷走上前来,轻声建议道,明晃晃的眼睛格外地澄清 萧客不屑地看了一眼这半路插一脚的小丫头,有种觉得她有些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感觉,二爷也没有接话,大抵也觉得她说的话不中用 “若是换做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我想祖母会愿意听的”婷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二爷,“上这座船的该不止舅舅一人吧?” 二爷转向婷婷,被她的话语似乎点醒,但她不过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虽然总是淡淡地看人,垂下的凤眼却有说不出的睿智 “先命人打扫着吧,我与母亲再商议”二爷说完便转身准备回铺子,只是若有所思地回望了婷婷一眼,婷婷见状,心领神会般小步跟上了二爷的脚步 “这丫头可真‘粘’二爷!”萧客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知是有些吃味还是讨厌婷婷,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他心中始终对这个半路硬塞进满金银的丫头没有好感 两人一前一后,几步的路却是异常的缄默,连呼吸似乎也憋着比平日里刻意轻声了不少 好似走过漫长的长廊,二爷也未开口不让她跟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内 二爷先行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翻开面前的一叠账单,摊开铺平在桌面上,密密麻麻的一堆内容日复一日一般的繁重 婷婷跟着二爷站定在桌旁,见他低头专注地看了起来,左手便抚紧右手的衣袖,右手顺势便拿起了一旁的砚滴将清水滴入砚面,接着便是轻巧地拿起磨条开始磨动了起来 抬手提笔的二爷余光瞥见青葱玉指轻捻磨条,手腕盈盈婉转,以斜的角度前后或圆旋悠悠转磨 二爷的目光顺着动作轻柔的臂弯落在她的衣衫上 从前那个替他磨墨的丫头,不喜穿粉戴绿,总是素雅至纯 眼神再往上走,落在脸颊上的那几颗痣点,可也是这样的位置,熟悉地让他有些恍然隔世 许久 “昨日你碰到你表姐夫了?”,二爷放下笔,不动声色地又再看了一眼她磨墨的动作 她身形娇弱,依靠着桌角的样子更显身形单薄,在听到吴梁的名号时候二爷眼尖地察觉到她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衣角,眼神有些闪躲,就连磨墨的方向也一下子变乱了 吴梁的事情因为有冯爷的干预,再加上母亲一向不喜欢家丑外扬便压了下来,只是断了吴梁接近进货的途径,接着让他在满金银做个空头姑爷罢了 但,这样的处罚于他而言,是太轻了 “听下人说,你和他发生了口角?” 昨日他一回来就听到下人说吴梁出事了,等到他瞧见的时吴梁脑袋上肿了一大块包,乌黑乌黑的,十分滑稽,哭天喊地骂着臭丫头。但吴梁在得知打自己的人是宋夫人的千金之后又改了脸色不敢说再多说一句,只说是误会罢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本以为她会同个孩子一样撇撇嘴,可怜巴巴地挤两滴眼泪水,可却并没有 她微微抬头倒并非看向他回话,反倒是落在了桌面上摊开的账单,眼眸清澈,只是流转着他看不太清的愁苦 许久,她都没有回他的话,愣神地让他以为是在想着一个合适的借口 他没有因着她的忽视而生气,好似也拿她的沉默没有办法。他收起面前的账簿,断了她直愣愣的目光,“婷婷?”他又叫了一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察觉到了眼前的动静,收回飘远的眼神回过神来,微微垂下眼眸盖住了眸里的色彩 “许是婷婷久病不记人了,被……被表姐夫莫名怒目横张的模样吓到了,便是轻推了他一把。婷婷也无多少气力,怎知他这般外强中干”话语却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二爷自然可以想象吴梁平日里瞒着他作威作福的样子了,只是不知为何,就算是换做别人,他似乎也觉得不会是眼前这个孩子的错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表姐的夫婿,你不该这般无礼”他挪开忍不住一直盯着她说话的眼神,强压着偏袒着她的心绪 听到二爷说道表姐二字,婷婷磨墨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二爷见她没了声响,忍不住又回看向她,她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尽有些出神,睫毛扑闪地颤抖着 是要哭了吗? “怎么了?我说重了心里不高兴?”毕竟是个孩子许是闹脾气吧 婷婷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下子抬起头看向他,“舅舅,此番试航可以带上我吗?”眸中没有泪水,澄澈见底,好似忘了他此番是在责骂于她 瞧她一副颇为正经的模样,他有些吃楞,跟不上她的问话,可是细看她似乎又不像是看着自己,空洞的眼眸透过他看向了远方 二爷没有直接答应了,婷婷知道他在想怎么拒绝自己,不徐不疾地又加了一句,“从前表姐也总是盼着能跟着舅舅这般远行,想来现如今是不可能了?” 二爷沉默的声响更重了,动作也顿着半晌没有反应,她倒是学会用他的话来堵他了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看向眼前的孩子 往日她痴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现在站在那里倒会同自己讨价还价了 她也毫无畏惧地回视他的眼眸,温柔地笑着,只是笑容疏远淡薄没有达到眼眸 吴府 安静的庭院内偶尔响起一阵乌鸦的叫声,这个时节,也没有其他的动物了吧 脑袋上包裹着布条的吴梁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那日瞧见不过是磕碰在门槛上的一个小包,现如今但是裹着整个脑袋,伤得颇为“壮观” “堂叔说笑了,定是吴梁做了些什么让表妹气着了,表妹瞧着这般善解人意的模样也实属吴梁不小心”,他讪笑着,极其善用苦rou计的模样 二爷撇过头,掩住眸中的不适感,若非账本失窃之事,兴许他至今还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属实是这丫头顽劣了,抵是大病初愈,尚不认人罢了。遂今日带她来走动走动。” “堂叔当真是有心了!” 婷婷靠在门扉上不愿进来,只是屋内的人说话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二爷此番对她的维护不似从前的口吻,虚假地像是酒桌上的推心置腹 “堂叔能来看吴梁,吴梁已经感动至极,年前吴梁吃了黑心了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吴梁捶着胸口,似还带着哭腔,“自从思思过世,我日日魂不守舍,也无心工作,只恨不能早早地去陪她” 婷婷皱眉,只觉得吴梁的声音格外的恶心,捏紧手中的绢帕又往后靠近了些,背脊贴着门框似更让人安心一些 二爷定是不喜她用思思作条件来换取跟着试航,所以故意说让她来吴府登门道歉方才肯带着她 虽不想答应,却还是得咬着牙应了下来。这府邸,她属实是一步也不想踏进的 只是躲在门外的婷婷没有看到二爷再听到吴梁再次提起“思思”两字时那眼底深处是绝对的冰凉,生不出一丝的暖意 庭院里的一草一木同她离开时一样,似乎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她钟爱的那几盆菊野该是被丢弃了瞧不见的踪影,这最后与她有关联的一点一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无人再提起她,她便真的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 “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满脸的麻子,真是倒了胃口了” 她尤记得,辛辛苦苦煮了一下午的粥刚伸手便被打翻了,刚出锅热烫的粥水顷刻便全部浇淋在她身上 顿时只觉得胳膊臂膀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却不敢哭出声,按照以往的惯例,若是哭得越大声那被打得会更狠,吃痛地捂住胳膊往后倒退着,离眼前的男人远一点,自以为的就能离危险远一点 眼泪在眼里淌着却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不敢发出一声 “晦气!”他狠狠甩了一把袖子,掸掉她碰过的痕迹,丝毫不管她被烫伤,嫌恶地看着她脸上的麻子,朝地上啐了一口水 瞧着她缩在一旁畏畏缩缩的样子,更是觉得碍眼,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地往地上一扔以发泄心中不满 “砰”的一声巨响,丢弃在地上的杯子就像她一样支离破碎,他应该是用了十足的力气,飞溅起的杯子碎片一下子涌上来刮开了鲜嫩的皮肤,瞬间见了红 她抽离开回忆,伸手抚上脸,摩挲着割开的位置,那割开皮肤火辣辣的刺痛感似乎此刻都还很清晰 现在虽然没有了伤口,但是那痛彻心扉的苦楚仍记忆犹新,而此刻手带过的位置似乎又长出了新的一颗淡淡的黑色的痣 回忆历历在目,胳膊被推倒的桌椅砸得肿痛,整整个把月也无法抬胳膊,脚踝被推搡的在石板上扭伤,往后的每个阴雨天都觉得腿格外的阴凉 那种痛大概是入了骨髓的,为了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怔怔地站在门口,任由那些痛苦如漫山遍野的野花吞没了自己 “三个月了,她的墓地可有派人好好清扫?”,二爷的声音似乎由远而近地贴近她的耳畔,让她的心渐渐回暖 二爷摩擦着手掌,卷了卷自己的衣袖,捻了一下吴梁铺在床上的被褥厚度,将近年关,天气阴冷更甚,他倒是为自己的被褥垫得颇为厚实 “我虽埋怨着思思弃我一人而去,却也日日去她墓前清扫,生怕她孤零零地一人” 婷婷听不得他这般虚情假意,咬着牙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在吴府的这几年的经历让她依旧有些后怕 二爷似乎感觉她的目光,往屋外看了一眼,见她蜷缩着身子十分不适应地环抱着自己的身子,左顾右盼,眼神有些怯弱 一直迟迟不肯进屋 他皱眉,收回了眼神 “那二娘子呢?她也是家中的长辈,想来近几月也是cao劳了不少” 吴梁的眼光闪躲了一下,“二娘现正在休息,昨日为了我的事情前后忙乎的许久才睡下” 都晌午过后了尚未起床,再怎么cao劳的妇道人家,瞧着太阳都要落山了尚未起身在寻常人家可是会被休妻的,好在吴老爷子早就过世了,二爷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二娘子一介女流确实辛苦” 吴梁虽不知二爷为何提起他小娘,但还是顺着二爷的意思频频点头 “回去同萧客说一声,晚膳我便在吴府用了,船舱里的货物就由他清点吧”,二爷同随从交代着,这下仅剩的一个小厮便也出门回去了满金银,徒留了婷婷与二爷两人留于吴府 婷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回头看向二爷,一下子便站起身来想要反驳了二爷的话,迟疑着躲在门后鼓起勇气喊了一声“舅舅,若是母亲知晓我一位出阁的姑娘家随意留宿他人府邸,回去母亲定要责怪的!” 二爷抬手不紧不慢地制止了她发声,“非留宿,早早用过晚膳我便送你回去,若非你,你表姐夫怎会如此,你理应好好的赔礼道歉,不得这般任性” “我——”婷婷往屋里看了一眼,一下子撞上了吴梁的目光,有些惊吓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吴梁还想多观察两眼这个孩子,却见她又躲了起来,这个孩子好像很怕他 “你莫要再说,若你今日不愿留下给你表姐夫道歉,今后也不便在满金银跟着我了,早早回家去,我同你母亲说一声便是”,二爷面色严厉,不容置疑 婷婷紧咬着嘴唇,不敢置信地看着二爷,不知他今日为何这般偏袒吴梁,想再说些什么却也只能无力地xiele气 不似婷婷的愤懑,吴梁却是战战兢兢的,二爷平日虽对他也都是和颜悦色,却也并非今日这般关怀备至,想到要与二爷一同用膳实属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