蠕动的阴影
楚淮早就感知到有道气息锁定了他，没有恶意，只是传来呼唤。李铭锦完全没有知觉，所以很显然对面只找他一个。 他顺着气息的牵引走到了阴暗处，定睛一看，错愕地发现是格斗系的系主任田恒昌。 “您找我什么事？” 他直接开口，心底却笃定和小袖有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楚淮在天启学院三年，也低调了三年，从未有什么老师找他。而小袖今日一来，系主任就找上门来，只要不是烂泥伏不上墙的猪脑子，都想得到其中的联系。 田恒昌是个中年男人，目测四五十左右，此时长长叹气道： “那位墨小袖，你对她了解多少？” 楚淮保持沉默。他在离开小袖后没有主动打听过小袖的消息，但根据他对小袖的了解，对方必然不会默默无闻，而且传出的名声多半和杀人有关系。他没见小袖有什么爱好，除了杀人。嗯，上他可能也算。 田恒昌并不执着于答案，因为这个问题只是铺垫，并不重要。 “那，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同母异父的兄妹。” 他给出了和其他人一样的说辞，暗中观察他有阵子了的田恒昌并不意外，淡淡开口道： “不止吧？你虽然遮掩得不错，但是步伐略微僵硬，并且两腿有些岔开，我不清楚你平时的状态，但显然这样的走姿并不舒适。窥探隐私不是我的本意，可是，楚同学，你——” “床伴。” 楚淮垂着眼，握紧了拳头， “单方面的，她的床伴。” 系主任安静了几秒，似是有些失望。他期待的是更亲密的关系，但楚淮的回答又不像作假。 “那你对她是否重要？” “我想是不重要的，我三年以前就来到了天启学院，而她从未找过我。” “我们研究了很久，墨小袖为什么要来天启学院。以她的实力，在这里根本学不到什么，这里也没有特殊的传承或宝藏。关于她的来意，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不知。” 楚淮一问三不知，摆明了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所以田恒昌最后无奈说道： “楚同学，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我可以私人给你报酬。” 青年抬眼，他其实很想拒绝，但他清楚他没有拒绝的权力。说是拜托，但以格斗系系主任的立场对他说，就是命令。至于给报酬这种事，楚淮琢磨这是给马儿吃的草，也可能是给驴吊的萝卜。 “希望你能稳住墨小袖，让她不要随意杀人，最好也别给人留下终生残疾。如果事态有失控的趋势，请立即通知我。天启学院不会与自己的学生为敌，前提是学生不要危害到学院。” “可以。” 至少听起来冠冕堂皇又合理。但是楚淮忍不住走神一瞬，想着自己那便宜室友现在还活着没。 应该没出事，不然田恒昌不会淡定地站在这儿。 田恒昌没注意到楚淮的走神，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也不会在乎。他从腰间的行囊里摸出一瓶深蓝药水，抛给了楚淮。 “这是一份高浓度的T3合剂，作为你的报酬应该不算廉价。” 楚淮握着比手掌略长的玻璃瓶，挂上了惯常用的温和笑意，对着系主任颔首，看着他忽然消失。 高浓度T3合剂，作用是激发潜力，让已经觉醒的能力得到一点增强，常年供不应求，即使天启学院属于红枫帝国大力扶持的觉醒者学院，也只能拿到有限的配给。 学院倒是大方。 楚淮收起表情往回走，在黑暗里俊逸的脸有些冷漠，不复往日里温润公子的形象。 他自然不会把这真当做“私人报酬”，田恒昌必然是代表整个天启学院来和他接触的，只是名义上不能这么说罢了。 灯下已经空无一人，楚淮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开学典礼已经开始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去找小袖，或者李铭锦。 天启学院的开学典礼排场很足，但其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灌灌鸡汤、走个过场，楚淮找到小袖的时候少女已经听得昏昏欲睡，一见到楚淮就拽住他的衣服往身上靠。他本来做好了少女询问他刚才谈话内容的准备，但是现在感受着身上的分量，心中的压抑又莫名哑了火。 小袖个子只到楚淮的锁骨，此时半阖着眼，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青年怀里，搂住楚淮劲瘦的腰，极其自然地往下捏了一把。虽然观众台没有灯光，如此闹哄哄的环境下也没什么人关注这里，但是楚淮“腾”得红了脸，似是抱怨似是祈求道： “小袖！” 少女蹭了蹭他的胸膛，又打了个哈欠，才不情愿地收回手。 “我收到了挑战申请，以我的豪华单间为赌注的挑战申请。” 她漂亮的脸蛋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那些挑战我的人，输了也不用付出什么，这让我有点不爽，哥哥，你说天启学院这规矩公平吗？” “可这并不是赌斗，这相当于守擂台。” 少女哦了声，过会儿撅起了嘴： “我从来不打擂台，我每次战斗都得到了回报。” 是吗…… 楚淮的表情逐渐空洞起来，手缩在袖子里，指甲掐破了掌心。他听到自己声音在颤抖： “那你帮我杀掉墨山白那一次呢？当时我什么都没给你。” 这个问题好像难住了小袖，她露出几分思索。楚淮控制着视线移向台上啰里巴嗦的某位校领导，努力装出听讲的样子，眼神却放空，破碎的记忆不受控制地聚合，拼凑出他最厌恶又最恐惧的画面。 不行、不要回忆，他不想再从记忆里见到那一幕，他不想，可是、可是他做不到，昏黑的记忆里伸出毫无血色的手，扼住他的脖颈，他听到骨头咔咔作响，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掉，大脑因窒息而无法思考，但是身体被粗暴拖行的疼痛清晰的离谱。 零碎的记忆好像一道闸门，涌入的恐惧让楚淮完全看不到现在，他瞳孔缩小，浑身冒冷汗，心脏狂跳着刺痛，喉咙却哽住了，明明周围都是空气，他却开始缺氧。 手腕突然被握住，又顺着下滑扣住他的五指，不算用力，但轻松把他拉出了回忆编织的茧房。 “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你那个血缘上的父亲对吧？我得到回报了。” 少女含笑的嗓音和周身的冷香骤然侵入楚淮的感官，他低头看向小袖，少女眼里盛着星河，奇异地让他平静下来。 墨家盛产变态、疯子，正常的小孩活不到长大，小袖自然也不属于“正常”的范畴，但是楚淮这一刻好像又能接受些“异常”了。 “什么回报，我怎么不知道？” 楚淮挂起了招牌式微笑，掺杂了几分真切，看到少女狡黠地眨眨眼，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你猜。” 他好像有一瞬觉得，自己爱上了少女。 另一边，田恒昌已经和其他几个学院高层开完了会，正忧心忡忡地走出会议室。 “老田啊，你确定那个楚淮没说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力！我没感知到他撒谎，这说明至少楚淮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没道理啊，墨小袖来天启干什么，接了任务来杀人？或者天启有什么咱不知道的秘密？总不能是度假来的吧？”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墨小袖确实是为了楚淮来的，但是楚淮不知道？” 一个阴阳头中年男摸着下巴提出猜测，但是随即发现周围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你研究过墨小袖的情报吗？” 阴阳头讪笑着缩了缩脖子： “那不是，那不是猜测嘛，就算墨小袖有那么多风流艳史，也不能排除有真爱的可能性吧？” “会有人把真爱晾三年？” “万一呢？” “你不如去试试直接问，‘万一’问出了墨小袖的来意呢。” “嘿嘿，不敢。” 这段猜测就被当作玩笑话，毕竟墨小袖出身墨家，那个家族的人可能冷血，可能变态，可能疯癫，可能唯利是图，可能武力至上，但不可能有情爱。 田恒昌长叹道： “只能希望她不要对天启不利了。在我的感知里，我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连你都没把握吗？！老田，你可是咱天启首屈一指的高手了，要是连你也打不过她……就只能把那几个叫回来了。” “但魂域不能少人啊。” 几人对视后无奈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