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六章 北线风云（续）

    王克寇敢打阻击，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段时间，八路军在山东大力组建地方政权和地方武装，主力部队一个团要包两个县，禹城的条件好，原来就有县委，而且还有七支队这样一支武装力量坚持斗争。我军解放禹城后，选举产生了县政府，把各区的政权和区小队以及村级政权、民兵都建了起来，组织乡亲们利用冬闲大挖地道。这中间，由七支队扩大而来的禹城支队发挥了骨干作用。

鲁西警备旅一团负责禹城支队的战术训练。训练结束后，从中选出一部分人补充到了鲁西警备旅，队伍又进行了扩编，原来五花八门的衣服全部换成了八路军军装，武器换上了教导师换装后留下的国造武器，就是马克辛姆重机枪、捷克式轻机枪和七九步枪。他们原来的武器都装备了各区小队和民兵。

这样的装备相当于中央军一个团的装备了。只不过没有迫击炮，轻重机枪也少了点。鲁西警备旅旅长许世友告诉他们，不是没有迫击炮和机枪，而是炮弹、子弹补充不容易。有本事就去找小鬼子要，鬼子那里多的是九二步兵炮、掷弹筒和轻重机枪，炮弹、子弹都是成火车运的，多的很。

鬼子上来了，打头的鬼子坦克、装甲车并没有发现禹城支队一千五百号鲁西北汉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呢！

王克寇经过抗大一分校学习，又经过鲁西警备团警备一团派出的干部的训练，指挥打仗还是很象那回事的。只听他低声命令道：“传令下去，所有机枪集中射击鬼子汽车，步枪以排为单位打排枪，集中射击鬼子骑兵。炸药包一炸响就开火！”

禹城支队的位置在大路东侧，战士们依托的是一条灌溉渠，距离大路一百米左右，从平原南下的鬼子队列正好暴露在战士们的枪口下。

眼见小鬼子的铁乌龟进入了炸药包区域，王克寇一挥手，爬在他身边的一个小队长就按下了电起爆炸药的起爆器。“轰隆隆”一阵巨响，腾空而起的尘雾一下子就把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鬼子先头部队的坦克、装甲车裹了进去。

王克寇大吼一声“打”，手里的短枪就开火了。

霎时间，禹城支队的阵地上就想起了激烈的枪声，马克辛姆、捷克式、七九式，全部开火了，子弹朝着被爆炸弄得惊魂未定的小鬼子汽车、骑兵飞了过去。

每人仅仅打了五发子弹，王克寇就下令撤退了。

幸亏王克寇他们撤的及时，否则的话，麻烦就大了。没有炸坏的鬼子坦克、装甲车呜呜叫着从炸药包爆炸的烟雾中冲了出来，车上的机枪朝着禹城支队隐蔽的灌溉渠上扫了过来。四架小鬼子飞机也闻风而来。

也是的啊，骄横的第二师团什么时候在一支没有大炮、没有反坦克火力的游击队手里吃过这么大的亏啊？这让小鬼子的脸往哪里搁么！

等禹城支队撤进房家寺的时候，鬼子的飞机咬了上来，一串机载机枪子弹打过，殿后的几个战士倒在了血泊中。

这房家寺是禹城西部的大镇子，始建于唐，当时这里是驿道，有一个姓房的人在驿道边开店，逐渐演变成村镇。明清时期，这里是南方诸省通往京城的交通要道，发展尤快，形成了四条大街的繁华集镇，每条大街都建有寺庙。沿街酒肆商铺林立，庙会时期四方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这个时候房家寺已经严格坚壁清野了，大街上空荡荡的，除了站岗的民兵，看不到一个老乡。不用说，都下地道了。

尉景平和王克寇进入房家寺后，和房家寺的民兵队联系上了，指挥部队和民兵利用地道和街道建筑布防，准备阻击鬼子。

在房家寺，尉景平和王克寇再次向鲁西警备旅发报，报告战斗情况，请求指示。

令尉景平和王克寇想不到的是，日军只派出了一个大队千把号人的兵力进攻房家寺，主力毫不停留，沿大路向齐河滚滚而去。这下，小鬼子的图谋更清楚了，尉景平和王克寇赶紧又给鲁西警备旅发报，报告日军主力包抄齐河。

接到尉景平和王克寇的报告后，鲁西警备旅旅长许世友大吃一惊，怕什么来什么，狗日的小鬼子还真的玩起了迂回包抄的鬼把戏。偏偏搞迂回包抄的又是日军最最精锐的第二师团，这仗难打了！

许世友不敢怠慢，向北线指挥部报告的同时，下令留在齐河担任预备队的鲁西警备一团和旅炮兵营、机枪营、工兵营准备战斗，向南部署防线，坚决阻击第二师团的迂回偷袭。下令正面阻击的鲁西警备二团、三团收缩防线，交替掩护，向旅部靠拢。下令平原、禹城、齐河各地方武装、民兵积极开展地道战、地雷战，阻击迟滞第二师团的行动，为主力调整部署赢得时间。等尉景平和王克寇第三次报告到来时，鲁西警备旅已经严阵以待了。

虽然严阵以待，许世友心里也清楚，鲁西警备一团和旅直属部队对上日军第二师团，那也只能是节节阻击，打一阵就撤，否则的话会被第二师团这只钢铁怪兽给吞没的。

就在日军第二师团实施向南迂回包抄的同时，日军第一师团也奇兵突出，从八路军新六旅防线北面迂回，切断了新六旅与冀鲁边根据地的联系。

小鬼子的险恶用心彻底暴露，他们的企图就是将担任阻击任务的八路军许世友鲁西警备旅、冀鲁边符竹庭新八旅主力包进大包围圈中，予以消灭。

日军航空兵象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嗡嗡叫着，成群结队地扑了过来，朝着烟雾笼罩中的八路军阵地倾洒着弹药。

北线战场风云突变！

情势万分危急！

南北两翼是日军最精锐的第一师团、第二师团，正面是日军第二十三师团、第三十二师团、第三十六师团组成的突击集团，东面是黄河，八路军北线黄河西岸阻击部队陷入了绝地。

如果不当机立断，鲁西警备旅、新六旅主力就会被鬼子全面合围，那损失就大了！

设在泺口的八路军北线指挥部内，总指挥曾中生、政委蔡中、副参谋长郭化若神态凝重，对着地图皱眉苦思。

郭化若是党内军事理论家，到山东后先是担任鲁西南警备旅警备三团政委，接着就被刘一民调到鲁东指挥部任副参谋长，给曾中生当助手。这次成立北线指挥部，他又随曾中生、蔡中到了泺口前线。

郭化若提醒曾中生，日军执行迂回包抄任务的是第一师团、第二师团，这可是日军中装备最好的部队。鲁西警备旅、新六旅打打阻击、迟滞鬼子进攻速度可以，硬碰硬的话绝对不是小鬼子这两个师团的对手。与其把部队消耗在与鬼子的死拼之中，不如让他们撤回黄河东岸，依托河防阻击。那样把握更大一些。

曾中生眉毛一扬：“撤？怎么撤？天上是鬼子的飞机，地上是鬼子的坦克、汽车、骑兵，我们能跑得过鬼子的汽车轮子和马蹄子么？从禹城前线到泺口铁路桥，这是多长的距离啊？我们能躲过日军的飞机么？再说了，我们的任务是阻击鬼子，确保泰西战役胜利完成。阻击部队都撤了，泰西战役还打不打？”

曾中生这一说，郭化若不好再说什么了，嘴张了几张，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蔡中说道：“参谋长，应该马上向师部报告北线的情况，敌情变了，我们的指挥也得变。不然的话，非吃大亏不可。”

曾中生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地图，命令道：“郭化若，给师长、政委发报：今日午间，日军第一师团、第二师团依仗机械化优势，分别从左右两翼迂回，割裂我军与鲁西根据地、冀鲁边根据地联系，意图包围消灭我西岸阻击部队。我部决心依靠既设阵地坚决抗击，边打边撤，向泺口大桥附近撤退，天黑后脱离与敌接触，以急行军速度撤回黄河东岸。给许世友、符竹庭发报，不要惊慌失措，迅速加强两翼力量，特别是泺口铁路大桥南北10里，务必留坚固部队防守，确保主力夜里撤回。我们有工事依托，又有地道可以掩护，只有坚持到天黑，部队才能快速撤退。否则的话，只能徒增伤亡。”

接到北线指挥部电报后，设在泰安城内的教导师师部的气氛一下严峻起来。

刘一民气的直笑，这仗打的，阻击来阻击去，打阻击的部队竟然要被小鬼子包饺子了！

按照原来的判断，北线日军为了快速攻占济南，一定是几个师团全部压上，猛打猛冲。我军在宽大正面节节抗击，逐步退向黄河渡口。趁夜色掩护，鲁西警备旅、新六旅撤向鲁西和冀鲁边。然后再隐蔽向沧县附近集结，实施后续作战。想不到小鬼子竟然搞出了这么一出，留下强大的第一师团、第二师团做预备队，关键时候杀将出来，左右迂回包抄。这简直是乱套了么！

罗荣桓性格刚毅，是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主儿。但是现在两个旅两万人被小鬼子合围，再不决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任谁都会忧心如焚的。

罗荣桓走到刘一民身边，沉声说道：“让鲁西警备旅、新六旅在禹城一线部队进入地道，依托地道抗击，随后转入敌后游击战，也可以利用夜晚掩护突围。齐河一线部队迅速通过泺口铁路桥快速撤过黄河，加强黄河防线。完成任务后，晚上沿黄河向北，通过黄河浮桥撤往冀鲁边，不影响他们后期完成夺取沧县的作战计划。”

刘一民叹口气：“小鬼子这一手真的是阴险，从禹城到黄河边，六十多里路程，小鬼子的汽车一个小时就可以赶到。他们迂回攻击，路程要绕远一倍，再算上地方武装阻击袭扰，顶多三个多小时鬼子就可以抵达黄河边。而我军全部是步兵，不要说还得打仗了，就是平平安安地急行军，那也需要四个小时才能全部撤到黄河边。如果没有鬼子飞机，还可以考虑两翼阻击，中线快速撤退。现在小鬼子飞机象鸟群一样，这个时候撤退，等于是把部队往小鬼子飞机航空炸弹下面送，伤亡太大。”

罗荣桓说道：“不下令撤退的话，就是全军覆没！我要是日军指挥官，宁可放弃攻占济南，也不会放过被包围的八路军。”

刘一民不是不想下令撤退，而是想怎么样能保证鲁西警备旅、新六旅主力全身而退，避免遭受重大伤亡。这个时候，主力远在泰安地区，驰援不及，驻守黄河河防的济南警备旅又不能离开阵地过河支援，唯一可以给黄河西岸部队提供支援的只有航空一大队。可是航空一大队战机一升空，就会陷入日军机群的包围之中，搞不好就是一个全队牺牲的结果。刘一民委实难以决断。

见刘一民不说话，罗荣桓又说道：“日军第二师团、第一师团战斗力强横，又是他们惯用的迂回包抄战术，鲁西警备旅、新六旅重武器不足，又没有空中掩护，硬拼绝对不是日军的对手。”

刘一民摆摆手，示意罗荣桓不要再说了。

冷静的想了一会儿，刘一民开口说道：“事情没有那么可怕，天塌不下来！鲁西警备旅、新六旅在黄河西岸地区经营了这么久，沟沟叉叉都熟悉，工事又非常坚固，小鬼子再凶，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口吞下我们两个旅。我们挖了这么长时间地道，早已经形成了四通八达的地道网，足以掩护部队利用地面工事和地道工事与日军缠斗。现在的鲁西警备旅、新六旅，都已经是战场磨练出来的部队了，不再是新兵蛋子了。只要干部不慌，军心就不会动摇，小鬼子再厉害，又能拿凭借地道作战的正规军怎么样？关键是要修改一下鲁西警备旅和新六旅的作战任务，由坚决阻击改为实施地道战。只不过这样一来，黄河防线的压力就大了，日军很可能不理会我军的地道战，集中全力攻击河防，济南警备旅能不能收到天黑就很难说了。另外，有许多村庄要被日军毁掉了，老乡们又要遭受财产损失了。”

罗荣桓摘下眼镜，擦了擦，坚定地说：“宁可放弃泰西战役，也不能让两个旅被鬼子吃掉。这样的损失我们承担不起！村庄毁了可以重建，两个旅的主力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再重复一遍我的建议，小鬼子这是要包围消灭西岸我军，不是急于渡河攻占济南。这样子的话，我军主力如果转入地道作战，小鬼子依然会不依不饶地破坏地道。地道里可是掩护着坚壁清野的老百姓，一个村的地道暴露，那就是一个村的老乡惨遭屠戮。请师长认真考虑。”

刘一民霍然而惊：“朱哲晓，给曾中生、蔡中并许世友、符竹庭发报：十万火急。鲁西警备旅、新六旅禹城前线部队放弃阻击战，利用交通壕掩护，交替掩护，快速向泺口大桥方向撤退。两翼掩护部队利用工事层层设防，坚决抗击，为主力东撤争取时间。坚守泺口一线的济南警备旅，抽调有力部队过河，加强大桥两翼防御，接应我阻击部队撤退。各县地方武装、民兵全部进入地道，开展地道战、地雷战。告诉同志们，撤过黄河就是胜利。我航空一大队将参加战斗，掩护我军撤退。请各部队注意掩护、营救跳伞飞行员。给冯达飞发报，立即出动所有战机，避过日军机群，赶到泺口一线，迎战日军战斗机，轰炸向两翼迂回的日军第一师团、第二师团。重点轰炸日军第二师团。完成任务迅速返航。可返回大店机场，也可在济南机场、潍县二十里堡机场、大汶口机场降落。告诉冯达飞，此战关系我两个旅两万名将士的安全，宁可损失所有飞机，也要重创日军迂回攻击部队。严禁飞行员与日机同归于尽。这是在根据地作战，飞行员跳伞后就安全了。”

朱哲晓马上就抓起了电话。

刘一民的命令让在北线坐镇指挥的曾中生、蔡中两个觉得沉甸甸的。因为原来的作战计划是鲁西警备旅、新六旅务必坚决阻击鬼子，天黑前不能让小鬼子靠近黄河河防。天黑后，鲁西警备旅、新六旅才可以撤出阵地，跳至敌后，向沧县隐蔽前进。现在敌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鲁西警备旅、新六团再想完成阻击任务，就必须与小鬼子死拼硬打。这里是平原地带，无险可依，工事修的再坚固，也顶不住小鬼子飞机大炮坦克的轰炸和炮击。这下好了，师长取消了两个旅的阻击任务，允许撤退了。但撤退也不是想撤就能撤的，搞不好就是中线日军突击集团正面追击、两翼日军夹击的局面，部队的损失可想而知。要不是这样，师长也不会冒着大店隐蔽机场暴露、航空一大队被日军机群围歼的风险，出动航空一大队掩护撤退了。

曾中生、蔡中马上调整部署，下令鲁西警备旅、新六旅交替掩护，快速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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