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小警犬他真的很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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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 魈的家不是住宅,也不是公寓,甚至没有房间。 所谓的室内,不过是一整个地下停车场改造的训练基地,幽旷且混沌,仿佛一个巨大的水泥鸟笼,然而被关着的魈,比起鸟,更像一粒穿行无阻的蜉蝣。 荧大致扫视四周,发现只有角落里的一张单人床,是唯一能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 这环境算不上恶劣,但也绝对好不到哪去,可她心里却麻木了似的,翻腾不出一点情绪。 冷着脸,淡漠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和魈越来越像了。 他走到绿色警示的安全区域停下脚步,拿起台面上一支黑色短枪,上好子弹后,直接递给了荧。 她眉头微蹙,神色这才漏出一丝变化,“是…要我试试吗?可是……” 说话间,荧顺手就把枪接了过来,向魈迈步靠拢,魈端起她胳膊,把她手指一根一根固定到准确位置。 “不必担心,我教你。” 这一款型号极其袖珍,一只手就能完整包裹,简直像儿童玩具,可它冰冷的温度,和沉甸甸的分量,无不在警告她—— 这是把能擦枪走火的真枪。 与以往旁观或被指着不同,这还是荧第一次真正掌控它,直视它,看它禁锢在自己手里,诸多混乱的记忆掺杂着噩梦,顷刻间奔入脑海之中。 她手腕控制不住地发抖。 “别怕。” 魈摁住她颤抖的手背,在她耳畔温声提醒,“专心就好。” 他整个胸口紧挨荧的脊背,清瘦却硬朗的线条壁垒分明,独有的淡香循循渡过来,像冷凝的松雪,细密渗透她每一次呼吸,每一寸毛孔。 “挺直。” 魈手臂揽过她腰间,荧被他碰得一栗,本能地紧绷,可对方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仿佛只是在纠正姿势,做无比正常的指导,反倒显得她不自然。 紧接着,他魈带她食指朝下一压,枪口立时剧烈震颤。 砰! 子弹瞬间蹿膛而出,六十米开外的红色靶心上,赫然洞穿一粒孔。 这一枪,发泄般迅猛,脆生凄厉的枪响在整个地库反复回荡,像一声突然爆发的哀嚎,尖锐的呐喊。 或是积郁已久的怒吼。 ◇ 86 荧瞳仁缩紧又放大,双耳因刺激陷入短暂失聪,她暗暗喘息,回味了一会,定下心绪,冷静问道,“我自己试试,可以吗?” 片刻,魈点头应允,两只手松开枪柄,缓缓上移,最终捂住了荧的耳朵。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荧在似微风流动的无声之中,万千思绪纷涌—— 自打她生日那夜,和魈在水中赤诚相对,那份异样的暧昧就浮在彼此眼前,难以忽视,哪怕他仍自称无情无欲的工具,哪怕他一动一静,皆带起一阵寒凉入骨的风。 可十指连心,他手掌的温度骗不了人。 冷漠疏离的警卫队长,魈,偶尔显露出一点点热度,一点点温柔,就已是极特殊的对待,千百般的迁就。 可荧不明白,这样的迁就,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琢磨不透的问题,在下一秒砰然乍起的枪响里应声粉碎,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走神,也不是天赋型选手,这一发毫无悬念脱靶了,不过总归尽兴不少,荧扬起痛快的微笑,放下短枪,可两只耳朵上魈的那双手仍未收回。 有他护着,耳鸣的不适感减轻了大半,骨骼传导之中,荧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对他说,“魈,谢谢你。” 掌心之外,她听不见的,是魈也小声念了句一模一样的,“荧,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离开。 ◇ 87 月底有个外国办的庆典,在市中心广场。 主办方弄来一棵巨大的云杉树,三四层楼高,上面挂了满满登登的彩灯和装饰,还没亮灯,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赏。 荧和魈打赌,说自己如果打中十环,魈就得陪她一起去逛逛。 他同意后,荧日日都来他家,像模像样地学怎么上弹夹,怎么扣扳机。虽然进步不少,但练枪并非一朝一夕,偶尔打中了两三环,在普通人里就算不错的成绩了。 十环,魈没指望。 不过荧也没有。 到了约定这日,她换好弹夹,朝枪靶一步一步走去。 魈懒倦地轻微倚墙,环抱手臂,见她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枪靶跟前,她枪口死死摁在那块板,继而扣下扳机。 砰一声巨响,靶心直接裂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荧掐着腰,转身遥望他,语调极尽得逞和炫耀,“只说打中十环,可没说不能耍赖。” 魈没回答,拿起自己面前另一把枪,用手指点了点,示意她扣好保险,旋即又无奈地轻微叹息—— 无需什么赌约,什么十环。 他一开始的同意,就是同意会陪她去。 “很危险,下次别再这样。” 他清淡的嗓音蹿过咽喉,流入胸腔,有些闷,尾音在和荧距离的这六十米之间空空回荡。 一波接一波,传出安定人心的力量。 荧用力一跺脚,挺直腰板朝远处的他行了个军礼。 “遵命!” “反了。” 庆典那天,北风刮得猛烈,魈摘下荧头顶的毛绒帽,帮她重新戴正。 她军礼比错左右手,帽子也戴反前后,魈能感知到她的别有用心,往常若是别人这样做,他只觉无聊,现在竟然开始对这种无聊有些好奇了。 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想看她下次还能做出什么。 “我们去那边……”荧指向不远处,松树附近水泄不通的人潮。 魈脸色渐渐为难,刚思忖着张口,荧手指突然偏了偏角度,“那家店。” 又来了—— 他清清嗓子,率先迈出步伐,朝她说的方向走,“好,去吧。” 哪怕猜到了荧的用意,他也舍不得拆穿,反而还十分顺从地迎合,只不过,她要去那家店的另一重心思,他却不曾看透。 ◇ 88 钟离是这家高奢店的常客。 隔三差五拿点什么回家,当礼物送荧。包装上的logo她记得,里面的报单她也瞟过一眼,签的是钟先生。 之前她经常搞不清钟离的身份,无法分辨他是黑是白,但看到这个称呼时,她明白了。 这家店里,他不是局长或者钟局,所以是黑的。 “怎么样?”荧推开更衣室门,向魈展示她一身新装扮。 原本进去时还裹着厚厚的棉衣,再出来已是薄绸长裙,风情万种。 当年坐台时,经理就教训小姐们多穿这样的绸缎或轻纱,他原话是,“摸起来滑,客人会舒服。” 可荧没钱,只能捡地摊淘来的便宜货,特廉价的那种,夜场的包间,灯光幽暗,她身材凹凸有致,模模糊糊下也能凑合。 白天或亮光,例如现在这种光线可就不行了。 高奢店内,射灯的深浅恰如其分,照得丝绸华美,也衬得少女皮肤白皙通透,这件长裙穿在她身上,比在柜台挑选时更漂亮,荧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件艺术品。 不等魈回答,她再次转过身,对镜涂起了口红,呼出的哈气化作一小团白雾,无边无际,模糊了明镜,也稀释了她唇上的一抹嫣红。 他一声不吭走近,褪下自己的风衣,搭在荧肩上,掩住她的裸背。 “…不好看吗?” 她歪头眨眼,望着镜子里的魈反问。 魈垂下眼眸,却并不像对她这一刻的美丽视而不见,更像在下意识躲闪,“很冷,小心会感冒。” 荧扑哧一声笑了,转过身面对真正的魈。 原本在镜子里看得不真切,现在她微微抬头就能看到,魈极力掩饰也遮不住某种情愫。 他眼神里在颤动。 荧拉了拉风衣领子,“穿我身上,以后就是我的,不还给你了?” 他轻抿唇,默许了。 ◇ 89 导购小姐上前,问原本的衣服是否要包好,荧在这时突然不露痕迹拉住魈的手。 他很敏感,马上察觉到她的刻意,不禁低头,目光循着身侧看下去,看她与自己十指相扣。 “不用了。”荧扬眉,眼角莫名带了几分狡黠。 “好的,您刷卡还是现金?” “唔…记钟离账上。”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一般,说完五指牢牢一握,拉着魈飞快跑出大门,一溜烟逃离了现场,只剩员工和零星几位顾客还愣在原地。 空气静止了三秒,店员才反应过来,按住耳机大喊。 “等等!安保!” 人来人往间,二人不停穿梭。 荧一手护住风衣,一手拉着魈,她一直在笑,逆着冬日,逆着寒风,逆着茫然的行人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忽而荧跑掉一只高跟鞋,魈本能地俯身去捡,她突然用力一扯又把他拽了回来,回头冲他笑着大喊,“别管啦!” 接着干脆把另一只鞋也甩掉了,在冰天雪地里赤脚狂奔,魈凝视这须臾之间发生的一切,凝视荧娇憨灵动的面容,拧成麻绳的眉头渐渐舒展,霎那间失了神。 他从未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 也从未见到任何一个女孩笑得如此明媚过。 大概荧早已忘记,许多年前她就是这般模样,只是个寻常姑娘,张扬活泼,毫无心计,哪怕在黑暗里艰难过活,也不带半点图谋,是魈颓败荒芜的记忆深处,最皎洁的月亮。 荧神情恍惚,愣怔沉溺于魈眸底那个陌生的自己,没看前路,一头撞上对面高大男人的身躯。 高奢店安保的动作比他们更快一些,先行站成一排人墙,堵在街口,不过态度很好,没动手也没抓人,其中一个还拿着她刚刚跑丢的两只鞋,端正放地上等她穿。 看样子,是有人吩咐过了。 荧疯够了,也跑累了,拄着膝盖气喘吁吁还在笑,好一阵才歇过劲来跟他们回去。 到了店内,她松松垮垮往沙发上一栽,端起店长早早准备好的热茶,装模作样吹气。 尽显一副二奶做派。 ◇ 90 “钟离不一直都是这样记账的吗,怎么,我来就不行了?” 店长是听钟离提起过这么个小情人,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嚣张,“钟先生的账记在国安局头上,国安局可不会长腿跑了,小姐,你说是吧。” 他话里话外,不难听出冷嘲热讽,尤其在那个称呼上拔高声调—— 也许外人对她的过去并不知情,但「小姐」二字,于荧而言,早就成了一枚不轻不浅的烙印。 哪怕仅是尊称,也成了讥讽,好像人人都在时刻提醒她,曾经陷进过泥坑,就永远也别想洗干净。 她嘴角扯出一声轻哼,不再搭茬扯皮,摆出一副黑吃黑的姿态,说得比对方还露骨。 “我给人当情妇的,难道还要在国安局挂名?还是你敢说,我这一身来得干净,经得起查?” 这家店能跟钟离搭上关系,一定不会简单,表面奢华低调,背后八成是洗黑钱的,这种事,荧在欢场时就深谙其道。 商与政,来钱路子不一样,当官的从不直接掏钱,小姐们都说,从没见过领导带现金,卡也没有,要什么玩什么,报职位就行。 做生意的老板,极少数有真本事的,例如达达利亚那种咖位,也可以用这招,但大部分都是哐哐砸钱,不心疼,因为那钱是否干净,他们自己心里明镜似的。 店长听到最后一句,额角的肌rou绷不住跳了一下。 荧晃荡脚尖,鞋子上的水晶装饰随着摇晃的动作,闪出星光波澜,她继续调侃,“这条裙子,这双鞋,多少钱我心里有数,价值不菲,应该算抢劫了吧……” 她挑眉,身形向前靠近,“怎么还不报警啊?” 店长眯着眼睛,屏息沉思,倒不是惧怕这个小姑娘,只是还弄不清,她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没手机?我帮你打。” 荧眼神紧盯稍显慌张的店长,一键一键,按出了号码。 嗡—— 嗡—— 有谁手机响了,店内气压极低,突兀的震动甚至有些高亢。 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年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按下挂断,又不紧不慢从怀里翻出证件,亮开示众。 他无可奈何,却带了三两分得意地配合道,“…警卫队,魈。” ◇ 91 临走前,店长又额外送上一枚镶钻的珠宝,他恭敬递过来,荧表现得很欢喜,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还是老规矩,记账?” “不。”店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算我个人送您的。” 这话说完,荧脸色寸寸趋冷。 啪—— 她合上珠宝礼盒,讳莫如深看向店长。 如同荧变得面色恬淡,某些方面,魈也愈发懂得审时度势,他立刻明白自己在场,她会有所顾忌,先行不声不响离开了。 荧斟酌片刻,模棱两可说道,“店长先生,我作天作地,费这么一番功夫,可不是来向你讨礼物的。” 店长一听,稍微理出一丝头绪了,但还必须拿句准成,“还请您明示。” “账记哪里不重要,让谁知道才重要。” 荧向他挥了挥手中的丝绒小礼盒,“这么昂贵的首饰,你还是向钟离汇报一下吧,就这么白白送我,不是可惜了?” 在得到对方心领神会的一句「放心,话我会带到」之后,荧满意地转身而去。 玻璃门精致而华美,有些重,重得像为透出这一丝行踪而千方百计,顾虑重重,荧握紧把手,使了好大劲,门扉才动了一点点。 极小的幅度,也快用尽气力,还好门后风景不错—— 恰逢日落时分,暮色与霞光相伴,炽红与幽蓝在天空中层层渐染,她推开门,一眼望到台阶尽头,只身伫立的魈。 风衣给她了,他衣着单薄,利落的浅色衬衫被火烧云映得迷离又浓烈,分不清颜色。 清逸,挺拔。 却寂寥,淡默。 一刹间,荧心口忽而泛起一种错觉,仿佛无论璃月的四季如何轮回,如何变迁,未来过往有多少悲欢情愁,自己在这风尘月下是清醒还是睡梦,魈永远都都在那里,静静等她。 一如重逢那天的机场,他站在熙攘之外,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地等候。 魈已经买好两杯咖啡,递给她一个暖手,随后望向不远处的青松,树上的彩灯和装束错落有致,如同无数绽放的蓓蕾和盛开的花朵。 他拉得无限长的影子动了动,引着荧,一步步朝那走,“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