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船

    “陈，你听说了吗？那件事。”

    凯琳的声音将陈寂游走的思绪拽了回来。

    上午十点钟，研究所诸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自的工作，陈寂坐在办公桌前，偏头看过去：“什么？”

    “葡港幽灵船啊，昨天夜里一艘没有更新通航许可的船靠岸了。”凯琳一蹬地面，转椅滑到陈寂一边，她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到陈寂桌上，一脸神秘，“听说那艘船靠岸之后根本没人下来，上去搜查，传回来的消息是上面没有人。但是那些搜查的人却没下来，后来又上去一拨人，也没能下来，现在葡港已经全面封锁了。”

    “听上去像个灵异事件。”陈寂不感兴趣，目光又回到实验报告界面。

    凯琳对她不以为然的态度相当不满，也不再绕关子，揭晓了更爆炸的消息，“你难道没注意到，我刚才说的是‘没有更新通航许可’而不是‘没有通航许可’吗？你猜那艘船是什么来历。”

    “不知道。”

    “是探索者号！就是三年前那个，你肯定记得对吧。”

    陈寂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一瞬。

    三年前她参加过一次海洋观测活动，登上的那艘船就叫做探索者号。

    陈寂皱了皱眉，“不可能。”当初，她是亲眼看到那艘船沉没的。

    “所以才叫幽灵船啊。”凯琳端起杯喝了口，才继续说道：“这件事已经联系咱们研究所了。说不定用不了几天，也许就是今天，研究所会派人去的。”

    陈寂有了不安的预感，凯琳看她的脸色，点头：“看来你也猜到了。好好想一想，那些上去搜查的军人都没能下来，这次又会派什么研究员去上面呢。多半就是曾经登过船的人嘛。”

    陈寂看着屏幕上一行行的数据，三年前发生的事情铺天盖地涌进脑海，耳边清晰响起嘈杂的尖叫声，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回首的记忆。

    逃生艇有限，在船体开始倾斜的时候她就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用最快速度赶到了逃生口，可是守在那里的警卫却不断将她往后推，拒绝让她登上逃生艇，她被挤到了人群最后。最后一艘逃生艇远离游轮的时候，陈寂被留了下来，跟她一同被抛下的，还有几位非裔员工。

    天色漆黑，雾气弥蒙海面，她坐在浮板上，既被未知与虚无吞没，又仿佛间感觉雾后有无数双眼睛窥探。

    陈寂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恐惧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她没有尖叫，心跳也并不算太快，但是心跳声却特别大，她错觉自己的心脏并不在胸腔中，而是沉浸在海面之下，变得巨大无比，每一次跳动，海面都随之起伏，盖过了那几个员工崩溃大喊的声音。

    冷极了，寒意无孔不入的渗透还有漫上浮板的海水让她放弃了抵抗，也许这就是她的一生了。才来塞克里斯不久，死在异国他乡的海上。

    没人记得，没人在意。

    当时她是这样的想法。

    人在做出决定之后，往往会恢复平静。她坐在那块儿可怜的浮板上，一动不动看着周围的浓雾。如果浪花将浮板掀翻，她想她不会挣扎。如果浓雾之后有什么东西将她拖向深海，她想，她也不会挣扎。

    因为死亡从来都比生命简单。

    但也许是上天眷顾，她撑到了救援队到来。

    更也许是某种报应，先登上逃生艇离开的那些人因未知缘故全部遇难，活下来的，反而是他们这些被遗弃的人。

    事后调查时，由于别在她胸前的微型记录仪奇迹般一直在工作，她也没有背上什么不必要的锅，反而收到了一笔数额不怎么体面的赔偿还有一天可有可无的假期，后续就不了了之了。

    “你要小心费蒙，”凯琳说，“知道吗，幽灵船这事儿是昨天晚会上主任随口说的，在知道可能要派研究员过去的时候，费蒙那家伙故意提了你的名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陈寂抿起嘴唇，她心里知道，如果真的需要研究员去的话，需要登船的名单上一定会有她。

    至于去船上搜查的人没能再下来……

    陈寂正想着，桌面被扣了扣，她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费蒙靠在一边，凯琳撇了撇嘴，端着杯子滑回自己的位置。

    “主任叫你去一趟办公室，幸运女孩。”费蒙嘴角挂着令人作呕的笑。

    陈寂冷淡地点了点头，抓起记录本和钢笔离开座位。

    费蒙看着陈寂的背影冷笑一声，凯琳哼了声：“收起你的眼睛吧，像嚼过的口香糖。”

    费蒙回头看了她一眼，话语中带着黏腻的调笑：“怎么，最近冷落了你，对那个东亚女人都有嫉妒心了吗？”

    凯琳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说话。

    费蒙却靠了过去，“一个月前我们还那么亲密，不敢想象你现在对我这么冷漠。Do   you   wanna   hook   up?”

    凯琳冷笑了声：“我倒是想做个课题，看看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种生物的发情期是每时每刻，你说呢，费蒙。”

    费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凯琳不再看他，费蒙拍了拍她的肩，走掉了。吃到嘴里的，他向来不吝于容忍一点她们的小脾气。

    已经提前被铺垫了那么多，陈寂显然已经百分之八十确定主任叫她去办公室是为了什么，进去之后果不其然，主任给她看了列出的登船名单，她的名字就在第一个。

    “放轻松，陈。你们上船时会有警卫队随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主任当然不知道凯琳已经将事情全告诉了陈寂，说得相当轻松。

    陈寂平静地在登船名单上签了名，问：“什么时候出发？”

    “午餐之后，越快越好。我知道你是最不喜欢加班的，对吧。”

    陈寂不理会他这蹩脚的玩笑，“好，我知道了。”

    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吃过午餐你就准备去大楼外西侧吧，那里会有人等着你的。”

    “知道了。”

    走出主任的办公室，陈寂向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她想，应该是不能准时下班了。